清音冷笑,这老登。
“那孩子有没有反应过,每次爸爸一回家,她就头疼哭闹?”
玉应春仔细回想,又摸了摸闺女软软的小耳朵,“好像还真有这么个规律。”
清音面若冰霜,但转头对着小菊却强行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小菊来,阿姨看看你的头,好不好?”
小菊立马一脸惊恐,下意识就双手抱起,捂住脑袋……而那里,正是囟门的位置。
珍珠大的泪珠子哗啦啦的掉,嘴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双呆滞的大眼睛里,瞳孔居然会像猫咪一样放大……这是惊恐到极致的表现。
清音的眼泪都下来了,她这段时间跟小菊接触多,孩子很喜欢她,不可能还怕她,这分明是非常严重的应激反应,是她的这个部位以前遭受过伤害,甚至最近一段时间还在持续!
虽然残忍,但她还是得继续。
清音从兜里拿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缝衣针,果然小菊一看到就躲进妈妈怀里,全身瑟瑟发抖,很快居然抖抖索索的,有黄色的温热液体顺着裤腿流下来。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以前不这样的啊……”玉应春一边安抚一边给她收拾。 清音深吸一口气,将胸间的浊气吐出去,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句:“把小张哥找来,立刻,马上。”
平时的小清大夫都是笑眯眯的,除了上次公开指责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玉应春不敢马虎,抱着孩子就往外走,心里想的都是小菊是不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疾病,是不是治不好了之类的,一路走一路哭。
*
半小时后,清音冷冷地看着这对年轻夫妻,“很明显,小菊不是天生不会说话,而是她的运动性语言中枢被异物压迫了。”她能听懂并且具有一定的理解能力,这就说明受伤的不是感觉性语言中枢。
室内沉默着,无人说话,就连小菊也学着大人压低自己的呼吸声。
“而异物就是缝衣针,还是我父……那个人插进去的,对吗?”小张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难怪我每次回去小菊都要哭闹,难怪他每天晚上躲我们屋外,压根不是听墙角,是……是……”小张深吸一口气,那么残忍的话他说不下去,“那孩子这几年经常发烧,也是因为扎针造成的?”
清音点头,“初步判断是这样,但我建议你们必须去省医院检查,具体有几根针,又分别在什么位置,是不是发生过位移,要先确认清楚才能决定下一步治疗。”
小张重重地点头,忽然“噗通”一声,冲着清音跪下。
清音只能尽量避开,“这样,你们直接去省医院外科找陶英才医生,我会给他打电话先联系好,你们现在立马出发。”
小张“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二话不说,用块毯子包着小菊就往外跑。
她以前把脉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的脉象跟陈专家有点像,但陈专家是头部受过外伤留下异物,而据玉应春所说小菊的头没受过伤,平时给她梳头扎头发也是好好的,头皮上也没有疤痕,所以她想过是自闭症,想过是疳积,想过是心理问题,就是没往这方面想。
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自己当时但凡看看孩子的囟门,或者摸一摸,就能根据她的反应有所发现。
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
爷爷常说,小儿科是哑科,说的就是小孩不会表达,说不清哪里不舒服,医生只能通过孩子父母的描述来做出推断,很多时候容易误诊。因为很多家长也不一定能准确地描述孩子的不舒服,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医生的医术和技巧,家长的话该听,但不能全听全信,做医生的一定要亲自上手,亲自检查,亲自感受……
小菊的病情多耽误这段时间,是她的失误。
清音心头愧疚,这种失误,让她以前治疗过的所有病例带来的成就感一扫而空,这个世界还有她想不到的恶,还有她想不到的“病”。
她很想抱抱小菊,对她说声对不起。
清音打完电话,就一直焦急地等在厂办电话机旁,大概一个小时,陶英才的电话回过来了。
隔着电话线,清音也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震惊,以及无奈:“拍片结果出来了,孩子颅内一共有五枚针形金属异物,其中两根插在……一根插在……一根在……最后一根还不确定,需要等孩子安静下来重新检查,因为她哭闹得太厉害了。”
清音的眼泪再也没忍住,老畜生!
“陶老师,这个手术你们能做吗?”
“能,跟你以前说的那个病人不一样,她的针是有形状的,便于取出。”
清音松口气,“好,陶老师,这次的手术,拜托您一定要找最好的医生帮她做。”
“嗯,数目太多,孩子又太小,不能一次性取出来,可能要分几次手术。”
“好,谢谢您陶老师。”
陶英才长长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自责,很愧疚,但其实,根据片子结果看,你哪怕能提前两年发现,这些东西也早就存在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而这两年里,幸运的是这些针的位置并未发生改变,要是再晚两年,随着孩子颅骨的长大变形,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些话并不能安慰到清音,她还是难过。
“尽快安排手术,我等您好消息。”清音哽咽着挂掉电话。
* 当然,老畜生的“报应”也来得很快,清音第二天中午下班到家的时候就听说,他被儿子打掉了三颗牙,大腿也骨折了,手脚一捆直接送派出所了!
儿子打老子,还打这么严重的,在杏花胡同可是了不得的新鲜事,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的猜测是不是老畜生欺负了玉应春,有的说怕是老东西出去干违法乱纪的事儿,影响小张前程了……清音看在眼里,却一个字没露。
她相信,小张要是不给老畜生该得的报应,他就不配当一个父亲,就不是上辈子那个因为女儿溺亡而郁郁寡欢的怪人张。
“也是造孽,就是再大的气也不能儿子打老子啊,小张坏了自个儿名声,以后可咋整……”顾大妈很是担忧的念叨。
“有些人就是打死也活该。”
“虽然我也挺看不上老张头的,但小张下手也太狠了,听说那牙齿和骨头是他生生用拳头打断的,老张头直接疼得哼都没气儿哼一声,还吐了好大一滩子血。”
“何止哟,你们还不知道吧?”赵大妈凑过来,小声说:“老张头是闯了鬼咯,说是被小张打之前,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上被扎了根钉子进去,大家劝他去医院他支支吾吾不敢去,肯定是闯鬼了,不敢说呗。”
对于这种老登,就是扎一百根钉子也无法抵消他给小菊带来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