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舍尔捧着自己的后脑勺望着星空,久久没有睡着,他的胸口上,方方正正的埃姆哈特也躺在那里看着星空,不时看一眼远处已经蜷缩在了皮草和树枝里的英格丽。
良久之后,他发现费舍尔还没闭眼休息,不知道在想一点什么,便开口问道,
“你不用休息的吗,这样也好,能防范那家伙。如果她是拜蒙的话,她可能晚上就把你给偷偷运走了,我一本书可怎么阻止她哟……对了,我都忘记问了,你是怎么进入神话阶位的?”
“先前你不是说在理想国上空的时候被加百列天使长带来旁观我的吗,我就是那时进入的神话阶位,你竟然不知道?”
“我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看你,而且看你和那家伙在一起,还一副没察觉的溺在温柔乡里的样子,我看得心肌绞痛,差点没死妈妈怀里!”
听到那个称呼,费舍尔不由得低下头来看向他,问道,
“……你觉得,加百列就是你找的制造者?”
“我也不知道,但我认为她是,即使不是也不重要了……我原先失去过两次记忆,一次是在圣域崩塌的时候,我失去了所有记忆,我来自哪里,谁制造我的,我要干什么;另外一次就是在恶魔王朝的深渊里,我失去了很多看见过的知识,还忘记了在深渊里看到的东西。但无论哪次,都和拜蒙那家伙有关!”
费舍尔摸了摸他的书封,随后回答了先前埃姆哈特的问题,
“我进入神话阶位,就是赫莱尔帮助我的。”
埃姆哈特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他,随后撅着嘴头脑风暴了好一会,才接着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拜蒙道,
“呵,那也一定是她对你有什么企图,总不可能是真的想帮助你,她绝对不是这样的家伙……嗯,她可能是要割你腰子来研究?”
“这都是什么猜测……还是别谈论她了,休息吧,埃姆哈特。”
“嗯,晚安……”
埃姆哈特翻了个身,将有眼睛的那面朝向费舍尔,刚准备休息,他又看向费舍尔,问道,
“你呢,不休息?”
“之后会休息的。”
“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什么也没想。”
“哈,任何人做任何事都绝对有对应的目的和原因……得了吧,你肯定在想什么,难不成还要伟大的书爵士来猜?”
费舍尔微微一笑,低头看向他,随后看着天空,直言了当地说道,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意外而已。我还以为我会回到我原本离开的那时候,至少不会太远。却没想到直接来到了四年半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埃姆哈特,其实我是通过不为规则所容纳的方式,也就是混乱进入神话阶位的。我和寻常的神话阶位不同,要如厄尔温德他们那样承受疯狂地风险,或许现在你还察觉不出来,但可能未来我接着往下走就会变成一个不像人的怪物。
“而且实不相瞒,我会选择进入神话阶位的目的并非其他,而是想要为我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提供一点保障和解决的底气。例如伊丽莎白,如果我如先前那样,就依旧无法阻止她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所以,我才冒着风险,用混乱进入了神话阶位,想要让我解决矛盾变得容易一些……我原本还想着,解决完这一切之后,我就去到一个什么地方,接着当一个教书的教授呢。”
埃姆哈特趴着看他,随后接话道,
“结果才回来一天,你原本想着能用神话阶位轻易解决的矛盾却依旧显得那样复杂,比如被打得溃不成军的那位红色龙人种,那些枢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从哪来的神话阶位?”
“也不完全是,我没有惧怕过遇到的困难,哪怕是当时和茉莉他们用一叶船逃出纳黎孤立无援的时候。”
“那就是在担心什么时候才能如你设想的那样有一个尽头?不过既然这样,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伊丽莎白呢?如果你不离开她的话,今天你可就是女皇的亲王,还依旧是过往在纳黎享誉的天才教授,这样的光环难道还不足够吗?”
费舍尔低头看向埃姆哈特,不由得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相遇了,埃姆哈特。” 埃姆哈特飘了起来,用那一只独眼看向费舍尔,一字一句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费舍尔……”
“如果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伊丽莎白,没有如今天这样艰难的攀登,那么无论是阶位、那些淑女和可怕的拜蒙你或许都不会如现在这样担心。但话又说回来,那时,你难道就不会面临其他的问题吗,例如同胞人类的中伤、葛德林王室,伊丽莎白同胞的羞辱……这些或许今天在你攀登、进入神话阶位之后觉得小菜一碟的问题。”
“但是,没有你,那位红龙人和人类的矛盾还是一触即发;没有你,茉莉的姑姑还是已经被杀掉了,茉莉还是会对人类仇恨,会对人类报复;没有你,凤凰种的基座还是会降临,甚至很有可能整个世界都会被那基座毁灭;没有你,拜蒙还是会存在,她还是会欺骗很多其他的人、伤害其他的人……那时,你只是因为没有向上攀登,所以没有足够的视角看到它们,却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现在也是这样,我们总以为向前奋力游动就会有从此脱离苦海的海岸,但从始至终,我们都会一直在海里。因为攀登过后虽然摆脱了先前的问题,你又会遇到新的、你以前从未发现的问题。即使是那群超越了阶位、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明都因为要防范混乱而苦恼无比,更何况你才刚刚进入神话阶位呢?”
“人们总是擅长忽略所得,却总是擅长关注所舍的和未得。你已经解决了很多的问题,拥有了那群淑女的心,就必然要珍视她们和做出代价。虽然我寻日里一直希望她们把你给刀了,但至少你这家伙对每一位淑女都很认真……你只是太贪婪了。”
“你该不会以为,就算是理想状态下,你现在让她们暂时化干戈为玉锦,大家和和气气地待在一起不吵架了,以后就能一帆风顺了吧?也许未来哪一天,就因为你多重视了某人一眼,而少关照了某人一次,都会再次爆发矛盾的。所以,既然你想要所有,那就打起精神来,给我做好永不停歇的打算!”
埃姆哈特站在费舍尔的胸口上,看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于是恨铁不成钢地用脑袋撞了他一下,还再次确认道,
“听到没有,费舍尔?!”
“……我只是有些惊讶,原来你这家伙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费舍尔微微一笑,并未多么错愕,却还是真诚地夸赞起了眼前的埃姆哈特。
他或许并不是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有时候,即使你知道,还是会感到怀疑和疲惫,这个时候,很多人需要的只是安慰和支持。
在费舍尔看来,埃姆哈特的话语就是支持和安慰,所以他才如此说道。
“哼哼,那可不,我可是伟大的书爵士,埃姆哈特!”
“你说得对。”
这话费舍尔只微笑,没否认,埃姆哈特也没在意费舍尔敷衍的反应。
他都快要被费舍尔捧上天了,但骄傲一两句之后,他又重新趴在了费舍尔的怀里一动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用脑袋撞英格丽把他给撞累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也才刚刚回来,所以感到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