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只有思念一个人,才会这样笑。
这么美,这么好,他都不曾见过。
他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走出四方阁。
他偏头望向云海深处,温声询问侍卫长:“从前我不在身边的时候,阿昭可曾有片刻想过我?”
老赵:“……”
“不曾罢?”晏南天微微偏了下脸,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她惯来没心没肺的。”
老赵诚实地回道:“不是的殿下。您独自去鲸落海那回,云姑娘很是惦念,在殿里都待不住,这才去了旧日庭——属下看着呢,她坐在高处,一直就望着您回来的方向。”
晏南天放在舟舷上的双手陡然紧握。
他嘶哑开口:“是么……是么。”
心脏在胸口失控般跳动,每跳一下,都袭来阵阵钝痛,令他呼吸不畅。 原来她去旧日庭,不是看星星,而是等他回。
他本该拥有……那么美的笑容。
那个时候,他若是径直去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她的笑靥该有多么甜?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竟就,生生错过。错到离谱。
他咽下喉间腥甜,惨笑着走回四方阁,落坐,自虐一般偷看她思念别人的样子。
那嫣红唇瓣每勾起一丝弧线,落在他的心头,都是凌迟之刑。
*
十日后,行天舟终于抵达凉川。
西出凉川,便是云满霜常年镇守的西境大荒。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
若是赵宗元在凉川造反,从西境调兵镇压便是最方便快捷的手段。
云满霜眯眸远眺,心下暗暗叹息。
当年赵宗元带走援军,令两位义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死地。幸好上苍庇佑,陇阳道上的怪兽比想象中要少得多,云满霜与晏七相互交托后背,杀着杀着,竟是意外杀出了一条逃出生天的血路。
二人死里逃生,结局便是先太子败,赵家覆灭。
赵宗元被流放多年,又背负着血仇,搞点事出来也不奇怪。
云昭踏下飞舟,仰头问道:“阿爹,赵宗元叔叔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云满霜想了半天,摇头叹气:“说不好。”
晏南天经过她身后,低低一哂:“乱臣贼子。当初父皇念旧留他一命,今次他自寻死路,怨不得人。”
*
话说太满,容易打脸。
这一次的打脸来得特别快——赵宗元并没有造反。
他真的死了。
看着赵宗元的尸身,京都一行面面相觑,半晌回不过神。
“死啦?”
“竟然真的死啦……”
自发祭奠赵宗元的百姓很多,他们把一种凉川特产的白色小旱莲摆放在他的尸体周围,将他淹没在花海。
因为气候极寒,尸身并没有腐坏,只是冻得硬梆梆。
赵宗元是自尽。
修建通天塔需要凉川出产的青金,为了上供青金,凉川百姓被逼得没了活路。
赵宗元为民请命,绝食而死。 他知道自己死了上面就会有人来。
云满霜像个冰雕一样站了半天,终于动了下,哑声问:“怎么不下葬?”
一名老仆上前回道:“公子曾交待过,京都必定要来人看过才放心,他等一等再葬,不妨事。”
赵宗元一生不曾娶妻,到死都是公子。
云满霜抿住唇,许久说不出话。
云昭凑上前去看。
这位赵叔叔生得很好,清瘦秀美,虽然已死去多时,身上仍带着股文雅的书生气。
他看上去比皇帝和云满霜年轻得多。
大约是没成家的缘故,看着不像叔叔辈,倒像个温和可亲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