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森质疑的目光在弋戈身上从头扫到了脚,皱眉问:“去年?”去年学过拳击,今年会是这副只长排骨的模样?她打的到底是沙袋还是棉花?
弋戈莫名有点心虚,解释道:“是去年,不过这一年工作比较忙,没有时间锻炼,瘦了点。”
韩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叉腰扶着沙袋想了想,说:“我看你这条件挺好的,给你个建议。要想认真打的话,饮食上也得配合起来,高蛋白补充起来,不然你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弋戈点点头,叹道:“知道。就是我嘴挑,所以……”
“你多吃点高热量的也没事。”韩森以为她的嘴挑是不爱吃健身食品的意思,径直摆手,“你用不着减肥,先多吃,把体重调上去。”
弋戈默默点头,没再解释——她的“嘴挑”,并不是只挑剔那些难吃的健身食品……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合口味的东西了,真要让她每天都吃高蛋白低脂肪的鸡胸肉沙拉什么的,她的接受程度反倒比普通人高,因为现在所有食物常在她嘴里都是差不多的味道,能吃,而已。
这种变化好像从大学起就开始发生了,她从一个“吃遍全江城”的饕客渐渐变成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挑食鬼,从肯德基常客变成 agas 银色会员客户。弋戈很清楚,这大概是因为小时候三妈做饭太好吃,她的胃口被养刁了。其实在树人那两年她就隐有挑食之势,只不过那时候她还能在文东街的苍蝇小馆和夜市小摊上打牙祭,现在,她就只能在美食荒漠中点 agas 了。
后半节课韩森话匣子打开了许多,边练边聊,又问到她为什么重新回来练拳击了。这几天大概是因为朱潇潇不在,没了说话的人,弋戈也没遮掩,把前几天遇到的事又同她说了一遍。
韩森一愣,说:“我前两年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有个男的尾随我,差点就跟我着我进家门了。”
“那你是怎么办的?”弋戈忙问。
“还好我养了条狗,每天听见我脚步声他就开始叫了,把那人吓回去了。”韩森笑道。
弋戈微怔。
“你也可以养条狗啊,养条大的,应该能管点用。”韩森建议道。
弋戈苦笑,心说这是什么不太美丽的巧合?这已经是一周内第三个向她提议养条狗的人了,第二个是姚子奇。
“太累。”弋戈淡淡地应了声。
“姐!”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紧跟着韩森朝她身后挥了挥手。
弋戈回头看过去,竟看见那晚警局的韩林警官,他身边站着的是……蒋寒衣。他穿了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黑色长裤,两手插在兜里,背着球拍。看见她,也不太惊讶,略略点了个头就算打过招呼,目光收回,不在她身上作任何停留。
“欸,是你?”韩林率先凑上来,稀奇道,“你还打拳呐?”
弋戈点头致意,微笑道:“韩警官。”
韩林是个活络的人,这会儿又不在警局,他便有什么说什么,嘿嘿一笑,打趣道:“你今天还挺有礼貌!”
“……”
“胡说什么。”韩森上前教训他,又回头对弋戈说,“行了,今天课也上完了,就到这吧。”
弋戈还没应声,她又想到什么,问韩林道:“你们是不是吃饭去?去哪?”
“寒衣说请我喝汤啊,他们家乡菜。”韩林扭头看了蒋寒衣一眼,“是吧?”
蒋寒衣颔首。
“哦,那家啊,我也去。”韩森回头招呼弋戈,“欸要不你也去?你不是嘴挑么,这家保证味道好,我带好多客户去吃过呢,没有说不好的。”
弋戈有些犹豫,不自觉地往蒋寒衣那边看了一眼。
哪知蒋寒衣径直走上前,看着她大方道:“一起吧,江城菜,挺正宗。”
韩林稀奇地问:“你俩认识?!”
蒋寒衣:“高中同学。” “老乡啊!”
蒋寒衣笑笑,话是对韩林说的,眼睛却看着弋戈,“也算不上,我江城的,她桃舟的,隔得远。”
第80章 .“漂亮的,个高的,聪明的。”
四个人,点了六菜一汤。弋戈看着桌上的小炒藕带、清蒸鱼、排骨汤、油面筋塞肉,恍惚间竟然真有种回到江城了的错觉。菜色香气袭来,她久未动念的胃居然也渐渐苏醒过来似的,味蕾蠢蠢欲动。
对于食物,她一向很诚实,直勾勾的眼神把韩森逗笑了,拍拍她的手说:“怎么样,这里菜是不是不错?”
弋戈这才回神,一抬头与蒋寒衣的眼神撞上,莫名的有点心虚,点点头,拿起筷子,认真地问:“可以吃了吗?”
韩森噗嗤一笑,觉得这姑娘简直太可爱了,重重点头,“当然!”
弋戈没多说话,把目光全放在菜上,埋头吃起来。
这顿饭算得上是弋戈近两年来吃得最多的一次。说起来很奇怪,只是江城口味的家常菜而已,味道也并没有好到“惊为天人”的地步,但她就是觉得熨帖。她的胃这几年像一个吹毛求疵、脾气古怪的老太太,这一次却没由来地被不知何物哄得眉开眼笑。
韩林似乎光看她吃就看得津津有味了,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是更偏江城味道还是更像你们桃舟?”
弋戈把一截藕带咬断,嚼进肚子里,认真思考后回答:“差不多吧。其实江城和桃舟离得不远的,口味也很近。”
她只是实话实说,可刚说完,便从韩林的眼神里觉出不对——蒋寒衣刚刚才一脸淡漠地说江城和桃舟离得很远,她这么说,倒像是故意较劲,抬杠似的。
弋戈愣了一下,眼神瞥向蒋寒衣,却见对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派平静地喝着汤。
韩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滴溜了几圈,忽然咂摸出什么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倒没多说什么。
弋戈盯着桌面空白处怔了两秒,也回过神来,继续埋头吃菜。
席间挺安静,韩林和蒋寒衣偶尔说几句话,弋戈一面吃一面听,这才知道蒋寒衣现在是飞行员,这几天休年假才得闲,今天是来找韩林打网球的。
她在听见蒋寒衣是飞行员时,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窥探欲,很想抬头看一看他,按图索骥地观察“飞行员蒋寒衣”如今该有什么不同了。可也是那一瞬,她也后知后觉地感到胆怯,仿佛这一抬眼就会被审视,多看一眼就会成为亏欠。
于是她只是拿勺子的手顿了一顿,几秒后才喝完一勺汤。
快吃完时,韩林又问起她这几天下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弋戈摇头,自嘲道:“就算要再来也得隔段时间吧,干他们这行的都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