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认真道:“你还是多注意,也别那么晚下班了。”
弋戈不响,韩森接茬:“你说得轻松,人家不要工作?!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游手好闲?站着说话不腰疼!”
韩林一脸无辜,“你侮辱人民警察!”
韩森白他一眼,又对弋戈道:“说真的,可以考虑养条狗。你们小区条件那么好,周边又有配置,养狗最方便了。”
弋戈听她这么说,不自觉地看向蒋寒衣,对方已起身去结账,听见韩森的话也没作丝毫停留,只留下一个背影。
弋戈附和地笑笑,糊弄道:“我考虑考虑。”
弋戈加了韩森的微信,本想直接离开,让她待会儿把账单发给她,韩森却说:“没事儿,每回来这家都是寒衣请。这家店是他舅妈开的,会给他打折,你别放心上。”
弋戈闻言一愣,舅妈?那么是……蒋晓声的妻子?她脑海里浮现老蒋穿着发黄汗背心修车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的婚后模样。还是说蒋寒衣不止一个舅舅?
“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你把钱给寒衣就行。”韩森见她犹疑,以为她是和蒋寒衣不熟不好意思占人便宜,又补充道,“你跟他要个微信。”
这话刚好让结账回来的蒋寒衣听见。他假淡定了一整天,听见韩森鼓励弋戈“要个微信”,终于还是没忍住情思起伏,脚步不受控制地放慢了,故意在弋戈身前停了几秒,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可弋戈只是懵懂而探询地看了他两眼,仿佛在疑惑他为什么停在自己面前。 …八,九,十。
蒋寒衣等到第十秒,最终在心里狠狠地奚落自己一声。他把手里的名片递给弋戈,公事公办地说:“这店刚开张没多久,味道还行的话多捧捧场,谢谢。可以点外卖,你是在科技园那片上班是吧?能送到。”
弋戈接过名片,这才注意到这家餐厅叫“黄粱梦”,老板叫黄莺。“谢谢”刚说了一半,蒋寒衣已擦着她肩走了,撂下语气极轻的两个字——“客气”。
*
蒋寒衣年假休到第二周,亲妈蒋胜男女士才终于想起他这个儿子,一通电话召他过去觐见。
他大学毕业后,蒋胜男就回了杭州,理由是“奋斗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她要归来当少年。好在蒋胜男早有回杭州的打算,所以近年来一直把生意往杭州偏移,转不走的那些她也不心疼,谈到好价钱就盘出去了。如今虽然不如当年家大业大,但也算个富贵闲人,专注于开发自己的各项爱好,前年是泡茶,去年是爬山,今年又迷上了十字绣,秉持着“与天斗其乐无穷”的伟大精神折腾着自己逐渐老花的眼睛。
蒋寒衣进屋的时候看见好久没见的杜阿姨也在,正抱着星星老太太可劲儿宝贝,心里登时大叫不好,脚步一顿想闪人,却被蒋胜男一声叫住——“来啦”。
回头对上蒋女士阴险的微笑,蒋寒衣绝望地认了命——他就知道,蒋胜男平时烦他还来不及,主动喊他过来准没好事。
蒋胜男搬到杭州后,杜丽娟就不再在家里做活了。不过这十几年的相处,主雇之间到底有感情,和家人无异,加上杜丽娟有个女儿嫁到了杭州,所以她隔几个月也会来看看蒋胜男。不过这两年,她把主要目光都放在了蒋寒衣身上。
蒋寒衣一米八几的高个,平时挺拔,这两年一见到杜丽娟就畏畏缩缩,恭敬地笑着叫了人,又弯腰把自己缩进客厅离得最远的那张小沙发上,一副“敬而远之”的自闭状。
可杜丽娟看着他,还是哪看哪满意。她退休回家后给两个女儿加一个外甥女都相中了很不错的丈夫,如今看每个适龄男青年都像看菜市场里待价而沽的萝卜,两道犀利目光如两只饱经风霜布满老茧然而麻利无双的手,利落地把蒋寒衣往心中那杆秤一放——瞧瞧!这模样,这身高,这工作,这家底,还有蒋胜男这么洒脱大方的婆婆,多好一块大萝卜!
她摸着星星的脑袋,笑眯眯地问:“寒衣呀,还没谈朋友吧?”
蒋寒衣清楚听见他亲妈幸灾乐祸地笑一声,麻木地摇摇头,“没有。”
“阿姨给你介绍几个吧?”杜丽娟的风格一向单刀直入,毫无铺垫。
蒋寒衣告饶,“我还年轻……不急。”
杜丽娟一撇嘴,严肃道:“怎么不急!你不晓得吗,现在咱们国家,男的比女的多五千万啦!以后有五千万个男的要打光棍的!你条件是好,可是千万不能不上心,女孩子可以不着急慢慢挑,男孩子不行的呀!”
蒋寒衣被她这摆数据的阵势一吓,“呵呵”干笑了两声。
“喜欢什么样的呀?”杜丽娟话风一转,又笑眯眯地问。
蒋寒衣原本想像往常一样糊弄过去,可这回不知为何居然细想了起来,沉思半晌,魔怔似的蹦出一串形容词:“漂亮的,个高的,聪明的。”
一旁看好戏的蒋胜男却忽然回过神——杜丽娟拿相亲这事逗自家儿子的戏码她看了两年了,年年都觉得有趣,看不腻,却也没真正想撮合过,她就想看自家儿子负隅顽抗罢了。每年蒋寒衣都会花式打太极,把杜丽娟绕得筋疲力尽忘了初衷,可今年,蒋寒衣居然认真回答了?
她敏锐地看了蒋寒衣一眼,见他也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似乎懊悔于自己说了什么,心里不禁一声叹息。
杜丽娟说媒两年,今日可算有了突破性进展,得到了理想型标准,忙拿出手机来给他比对。蒋寒衣满脸写着后悔,只好一边看照片一边打哈哈,随机吐出“嗯”“哦”“好”“不错”等模棱两可的反应。
可一个多小时过去,杜丽娟热情不减反增,他只好拿出最后一招,坦白道:“杜阿姨,您就别祸害这些小姑娘了。我这都快失业了还介绍什么?”
杜丽娟一惊,说媒的事也忘在后头,问:“失业?你可别为了糊弄我瞎说!你这工作多好啊!”
蒋寒衣苦笑:“没糊弄您,我这不飞行差点出事故么,停飞等结果呢,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闲?”
杜丽娟听见“事故”和“停飞”俩词,心惊肉跳的,又不敢相信,慌忙往蒋胜男那看了一眼,却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
杜丽娟心里一凉,“怎么回事,跟我说说,你不是你们学院最好的么,怎么会出事故的呢?”
蒋寒衣打哈哈一笑:“技术不行,确实失误了,该罚的。不过也没什么事,我这就算不能飞了不还有老可啃么,您放心。”
杜丽娟被他这大喇喇的玩笑话说得心里更难受,眼眶一红长吁短叹了好一通,又安慰他说肯定没事,说媒的事也忘到脑后,凄凄惨惨戚戚地回去了。
蒋寒衣送她出门回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把星星抱回自己怀里,略有不满地对蒋胜男道:“您说您每回这么坑我,还不腻啊?” 蒋胜男却没和他吵嘴,眼神犀利地往他身上一钉,问:“漂亮的?”
蒋寒衣蓦地一怔,见她眼神锁定,也没打算遮掩,只是声音黯然了几分,“嗯,很漂亮。”
只是太瘦了。
蒋胜男笑了笑,倒欣赏他的不遮掩,又问:“见到了?”
蒋寒衣又“嗯”一声:“碰巧。”碰的还是她差点遭遇危险的这种巧,他怎么永远都这么不合时宜?
蒋胜男:“需不需要老妈帮你一把?”
蒋寒衣略带讥讽地问:“她不开口,您会主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