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森剩下的记忆只剩下将琼嫚给赶出去,然后确实锁上门,之后甚至来不及多走两步路回到房间就这么倒在客厅睡着了。
晴巧由黑暗中转醒,她觉得眼睛很不舒服且头很痛,每次哭完都会有这恼人的后遗症,她甚至不确定自己为何一到家就开始大哭,这一切的忧烦就快压垮她了,
而电话铃声更加剧了这些不适,晴巧的手机在漆黑的房间中射出刺眼的光线,影子从她周围离开、移向床沿,好像知道自己挡到她拿手机似的,
应该是森打来的,但她希望不是,晴巧还没准备好面对男友,至少在赶走影子之前没办法,她已经害死了人,天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她不能让森冒这个险,若是失去森,她将一无所有。
抓起手机后原本打算掛断,却看见来电是没看过的号码,或许是警察,晴巧心想,她就要被抓去关了,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她将不会再危害人间,但理智的一面告诉她,大概只是月灵师要来跟她谈法事的细节,
「喂,请问哪里找?」
「我是东科,琼嫚的男友,或许该说是前男友。」
「你们分手了?」
「这件事或许得出来谈,也有关彦森。」
「现在吗?」
「我已经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了。」
「但现在是半夜,明天可以吗?」
「我只是…听着,」东科叹了口气,「我不会要求去别的地方,这件事很重要,不只关係到你、我也有份,如果不马上弄清楚…我也不知道,总之出来一趟好吗?」
晴巧犹豫了一下仍答应了,她没有联络森,她猜想这八成是琼嫚的事情,虽然东科之前并没有像这样直接连络过她,但熟知琼嫚个性的她早就预期了这一天的到来,在那位美女身边没多少人可以保持自我,就算是她自己也时常感到苦恼。
掛了电话后房间再次回到漆黑一片,晴巧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像是颗卡在岩缝中的贝壳,她不急着要赶上这个邀约,反而希望从没发生过,她现在最不愿多想的就是森,晴巧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男友,这些年她一点回馈也没有,只是恣意地要求、索取,然后拿影子当藉口安慰自己,
但她最后还是决定出门赴约,或许是那一丝好奇心吧,更明确一点大概就是恋人之间永不消退的多疑,凡是由别人提起自己自己伴侣的事大多都没好事,不过就算伴随着眼泪与痛苦她仍然想弄清楚这件事。
转角处停了台银灰色的高级跑车,跟上一次的不一样,但仍少不了围观的人群,晴巧避开拍照的人走进便利商店,在靠近提款机旁的座位找到了东科,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东科特地起身帮她拉椅子,晴巧顿时有点惊慌。
「不会,你说的东西是?」
「你得要有心理准备,我也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平静下来。」
晴巧语毕接过了一支手机,而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心碎,她甚至不敢翻到下一张照片就将手机还给东科了,
「前阵子他的一个乐团成员透过脸书联系我,说他已经看不下去了,每一次只要你不在时,这样的事就会发生,」东科再次叹了口气增加戏剧性,「我明白,琼嫚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给了她很大的自由,私生活几乎从不过问,但怎样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彦森的团员我都认识,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他可以先跟我说的,这样我才可以…」晴巧忍住泪水,想用理性的一面掩藏情绪。
「我觉得这样是对的,这种事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东科轻抓住她的手腕,开始背诵出琼嫚帮她准备的讲稿,「你虽然看起来坚强又独立,这也是我一直希望琼嫚能拥有的特质,但我明白这段时间以来其实是非常孤独的,出了什么问题你甚至无法求助男友,只因为永远担心害怕着他会因此离开你。但现在,你可以不受拘束的做出任何决定了,我也一样,而这道课题我们都得重新学习。」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我很抱歉,我想先回家了。」她起身的同时抹去眼泪,希望没被看见。
「今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好吗?那怕是现在都可以,老实说,这件事给我的打击真的很大,我想你也是,」东科拿出车钥匙,「不如我们去晃晃好吗?我知道有间酒吧的饮料不错,说来可笑,我过去的生活重心完全属于琼嫚,我放了几乎一切在她身上,导致现在没什么朋友可以陪我,你愿意陪我聊聊吗?当做个善事,也顺便叮嚀我别喝太多。」
「你人真的很好,真的,但今晚我只想一个人,你一定懂的。」晴巧用尽力气给出了一个微笑,光是如此她就觉得快要人格分裂了,「或许改天,我跟你一样平时诉苦的对象都是琼嫚,但她…我再找你好吗?我一定会的,但现在我真的只想一个人,很抱歉。」
「嘿!用不着道歉,是我的错才对,你才刚经歷这么糟糕的事,我就急着要你跟另一个臭男人夜游散心,你一定觉得我很混帐。」
「不不,你很好,真的,你失去了琼嫚,她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天啊,我在说什么,抱歉,我一定会约你的,我很愿意跟你一起散散心,只是…」
「现在不行,我懂,那么…我送你走回家好吗?」
「好,我想可以。」晴巧挤出另一个笑容,面对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实在很难一直拒绝。
沿路上他们继续聊了许多事,包含工作与消遣,但东科几乎避开了所有关于森的话题,她觉得这很窝心,但一个几乎不相识的人竟然如此了解她,令晴巧感到有些怪异,
晴巧猜想是琼嫚常把她的事加入他们的话题之中,这个她很能理解,森就时常这么做,当日常生活没有新鲜事时,森就会开始谈论乐团成员们,
其中有一个叫做梓琪的主唱一直让她很担心,森总是要她别多想,并强调这个主唱的威胁性大概比一块石头还不如,没想到森一直都没有骗她,真正该担心的是琼嫚。
「到这就可以了,谢谢。」
「我也一样,谢谢你陪我聊聊,或许今晚不必洗枕头了。」东科露出温暖的微笑。
「那晚安了。」晴巧回以笑顏,这一次不算太勉强,几乎算是发自内心。
回到房间后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毫无生命力的空间瞬间击溃了她,晴巧以为自己能撑过去,而影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在她身旁不断打转,像是隻来自地狱的巨大狗儿,
面对这种关心晴巧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一切的成因都是它,要是影子早点离开,森大概就不会跟自己的好友乱搞、害她变得无依无靠,
月灵师呢?晴巧忿忿地想,为什么他们还没来处里?而这个念头一结束她心里就有底了,大概是觉得她根本付不起巨额的费用,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在敷衍,
她的悲伤被空洞给取代,而影子就躲在那深渊中搅乱她的人生,现在她没了好友、失去了森,甚至害死了无辜幼童,
必须摆脱影子才行,但她一点也不了解这隻黑暗生物,
或许跟那些令人头痛的梦境有关?晴巧心想,或许…只要能看见完整个梦,就可以找出办法摆脱影子了,
不过梦境似乎是随机出现的,难道她得傻傻地等,这些年她还等得不够吗?不行,她对自己说,得找出梦境出现的方式,否则这一切根本没完没了,
一个想法从晴巧的脑袋中跳出,她推算梦境第一次出现的日期,接着,她上网搜寻了社会新闻报导,
看见『慟!无精神病史人妻疑压力过大,于住宅自撞门板身亡』的标题时,晴巧的心跳猛然加速,而读了内文后她觉得八九不离十是影子造成的,
再次搜寻了第二次梦境时的日期时同样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命案,是关于失业的屠夫残忍支解妻小后自杀的报导,
加上和雅莹老师班上的事件都有个明显的共同点,就是这些兇手不管是自杀也好、还是杀人,全都是毫无预警且没人预想的到,但晴巧很清楚这一切的成因,绝对是影子不会错,她肯定在无意识间释放影子去骚扰了那些可怜的人们,
而她左思右想,最后得出的结论仍与那些梦境脱不了关係,现在,她得想办法看到更多梦境,直到显示出完整的情节,
「在那之后…」晴巧往后一躺,柔软的椅背接住了她,「在那之后该怎么办?就算知道了整个梦境又如何,难道影子会自己神奇的消失吗?」
她看着床沿,诡异的黑暗就这么漂浮在那,
「只要多让影子出来…」她带着鼻音、喃喃地重复了几次,「好像也没其他办法了。」
她现在只需要诱发梦境出现,而那意味着,她得派影子得去骚扰别人,晴巧想起校园中的尖叫以及满地鲜血,她看了看在房间中徘徊的黑影,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它是多么危险、危险到光是存在就能致人于死,
不能再把它放在无辜的小朋友身边了,晴巧心想,但她需要梦境,或许…有些人并不无辜,她可以让影子待在那些罪有应得的人身边,
监狱是晴巧第一个冒出的念头,里面充满了罪犯,每一个都放弃了人性、破坏安定的社会让世界陷入混乱,但这些人已受审判后入狱服刑,让更多苦难降临于他们身上似乎没有必要,
该上哪去找那些应该被制裁但仍逍遥法外的人?她不认识任何警察,无法取得通缉犯的资料,那么仇人呢?
森与琼嫚的名字虽第一个跳出,但晴巧不愿、也没办法往这个方向多想,这两人从未加害于她,事实上在晴巧心中有一部分认为,反而是自己害了他们才对,
她看了看影子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切真是荒唐,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属于善良的人,甚至看森打电动时随机抢劫路人都会感到困扰,现在居然得考虑杀人?
晴巧绕开影子躺回床上、让棉被包覆着她,今夜还算凉爽,她任窗帘随风飞舞,银白的月光打亮了她的脚趾头,晴巧就这么盯着窗外以为这份安寧能够暂时平抚情绪、带她进入梦乡,但数十分鐘过去了她仍无法入眠,
她鲜少如此,于是好奇着人们睡不着时都在做些什么,过去遇上这种情况她都会打电话要森唱首歌给她听,虽歌声不算完美,但那从来都不是重点,当然,现在她丧失这项福利了,
大概都是找朋友一起鬼混吧…晴巧将脸埋进枕头后放声大叫、直到胸腔塌缩到极限,片刻后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出门,而且要去森以前不敢带她经过的地方、要是琼嫚知道了会骂她是蠢猪的地方,
反正现在它不是任何人的女孩了,现在,她会成为人们不敢去那些地方的主因,她要带上影子,任何打算动歪脑筋的人,都得先见过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