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问:“是你跟我舅舅的爹吗?”
“犯什么傻。”赵西平斥一句。
小崽闭嘴了,他挣脱隋玉的手,退后两步抓住隋良的手,他觉得他舅舅是最伤心的。
找到那个地方,隋玉递赵西平一把锹,二人一起挖开枯黄色的草包,“铮”的一声响,铁锹挖到石头了。
草皮和土不断挖出,一整块石头露在天光下,赵西平用锹撬了撬,撬动了,他喊上隋良和隋玉,三人合力搬起石头。
石头挪开,一窝肥大的蚯蚓在土里扭动,隋玉顿时头皮发麻,想到这处的土壤肥沃的原因,她心里犯怵。
“我来,你站远点。”赵西平推开她,他拿锹继续挖,说:“小崽,扶着你娘。”
隋玉摆手,示意他陪着隋良吧。
当年手上没工具,坑挖的不深,所以赵西平几锹下去,白骨就从碎土里露出来了。
隋良软了腿,他跪下去,颤抖着身子爬了过去,他张嘴喊爹,嗓子却被堵着了。
“爹,良哥儿长大了,我答应你的做到了。”隋玉也跪了下去,她平静地说:“良哥儿也会说话了,不傻了。”
小崽看看埋头挖土的爹,神色平静的娘,还有哭得出不了声的舅舅,他犹豫着跪了下去,一时拿不准情绪。
赵西平抬头瞥他一眼,指了指人骨又指了指自己,说:“这是你娘的爹,我是你爹。”
小崽怔怔地看他,眼泪迅速溢满眼眶。
赵西平:“……别看着我哭。”
第332章 废营妓制度
一个人形大坑挖成,跟土融为一体的人骨完整显现出来,骨头跟土嵌合在一起,已经成了这个草场的一部分。
赵西平放下铁锹,他走到隋玉旁边屈膝跪下,开口说:“爹,我是你女婿,我们一家过来给你迁坟,日后带你跟我们一起回敦煌。”
“打扰你安宁了,勿怪。”隋玉手撑地上磕个头,说:“敦煌的风光也不错,你过去看看。”
小崽跟着磕一个,说:“外公,我舅舅跟我娘很想你,你随我们回家。”
隋良抹去眼泪,哑声说:“我长大了,会说话了,姐姐和姐夫待我很好,小崽也很关心我。爹,你要保佑他们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到老。”
“再磕一个,我就捡骨了。”赵西平说。
四人齐齐俯身长磕一个,赵西平率先起身,说声得罪了,他拎着黑陶罐子跳进坑里捡骨头。
隋良走到坑边,赵西平制止他,“这事我代你做,你就在上面看着,有什么想说的趁机跟爹说说。”
他杀过人,也埋过死人,对这个没见过面的老丈人没什么感情,所以挖骨取骨不犯怵。换成隋玉和隋良就不一样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副骨架,别说亲手触碰,就是亲眼看着也是个不小的冲击,保不准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打不起精神。
一节节骨头放进陶罐里发出一声声闷响,坑里不断抛出土,从天光大亮到夜色降临,坑里的骨头终于都挖出来了。
借着夜色的遮挡,赵西平捧起颅骨装进罐子里,他盖上盖子,抱着陶罐举出坟坑。
隋玉和隋良合力接过陶罐,赵西平从坑里爬起来,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就是填土。
“姐,我来。”隋良接过隋玉手里的铁锹,他已经平静下来,挖坟的时候他没出力,这时候该他出点力了。
小崽怔怔地看着黑陶罐,他不敢靠近,甚至不敢深想,一个活人怎么会变成一罐碎骨,人变成骨头了,人去哪儿了? 隋玉走过去牵住他,温声问:“害怕了?”
小崽摇头,下一瞬反身抱住她的腰嚎啕大哭,“娘,你跟我爹会不会死?我不要你们变成骨头。”
“不会,我跟你爹还这么年轻,你看你牛爷爷那么大年纪了还活得好好的。”隋玉安慰他,“我跟你爹能陪你到老的。”
“老了也不死。”小崽强调。
“行行行,活成老不死的。”隋玉给他擦眼泪,“不哭了,你看你舅舅都不哭了,你别招他。”
小崽自己擦干眼泪,他蹲下捧起一捧土丢进坑里,帮忙填坑。
挖出来的土又都埋了进去,带着土腥气的巨石就不回埋了,赵西平拍拍身上的土,他抱起陶罐,说:“走了,回去。”
小崽一手牵住舅舅一手牵着娘,他们太可怜了,头发还没白就没了爹,他不敢想,他要是没了爹,他要哭死,也不活了。
回到马苑,赵西平将陶罐搬进自己睡的屋,耿中丞带着常侍住在隔壁,他也不担心装着人骨的陶罐搬进屋会触旁人的霉头。
隋玉拿钱买两桶热水让赵西平洗一洗,再换身干净的衣裳,之后又把铁锹洗干净给马倌送过去。
吃饭的时候,耿中丞和绿芽儿看着面前神色疲惫的一家人,什么都没问。这一下午他们在草场上又是挖坑又是埋,干了什么瞒不过马苑里的马倌和守卫,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
吃过饭,隋玉看了隋良一眼,她嘱咐说:“好好睡一觉,别再多想了。”
“好。”隋良早就缓过劲了,毕竟已经丧父十三四年了,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今天只是太过激动,落尘的往事被撬动,这才痛哭流涕。
回到屋,绿芽儿已经打来了热水,见到隋玉,她扭着手无措道:“婶婶,你节哀。”
隋玉摆手,“十几年前的事了,没多少伤感的情绪,洗洗睡吧。”
养大了隋良,给隋虎迁了坟,她在这个朝代做出了一番成就,隋玉临睡前心想这忙忙碌碌十三年,她对得起旁人,也对得起自己了。
一夜无梦,醒来时,隋玉察觉耳边有呼吸声,她睁眼看过去,小崽笑眯眯地趴在枕边看着她。
隋玉不由露了笑,这个孩子是完全属于她的,他是她在这个朝代的延续。
“娘。”小崽喊一声,“我来好一会儿了,你睡得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