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姑抹着眼泪,双手合十朝天拜道:“可见这是菩萨保佑,叫老婆子终有一日得以母女团聚呀。”
她还把银花什么时候被拐,身上大致模样,几岁年纪都讲得十分详细,倒比先前那几个只晓得胡说一气,碰运气撞钟的人要准确得多。玉娘看了看晏子慎,轻微的点着头,晏子慎便一合扇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娘坐轿去金家,与我那花娘当面认一认。”
两人坐轿,晏子慎骑马,一行人几乎在小半个县城人的窃窃私语下来到了喜春来。
金妈妈脸色不大好看的迎了出来,虽说晏子慎先前许诺要替银花赎身,是挣了一笔不错,可她原本计划是要带银花去府城扬名的,如今名还没扬,姑娘就被买走,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这会还能出门迎接就已经算是有涵养了。
直到晏子慎从腰里摸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银锭丢了过,金妈妈才眉开眼笑起来。
蒙姑跟在后头,眼睛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半边元宝,心里飞快估算重量,光这个恐怕就有二两多,有钱,果然是个有钱老爷,随便打赏的钱就够买个粗使丫头了。
“红花,去叫你妹妹下来,晏老爷带人来了。”收了银子,金妈妈才偏头往楼上叫喊,红花答应一声让开了门。
那屋子里的银花自然也听见了声音,听说晏子慎带人过来之类的话语,迫不及待就往楼下走去,木头楼梯踩得咯吱咯吱直响,可等着到了楼下时,脚步忽的又放慢起来,迟疑着不敢进门,生怕碰见的这个并不是。
银花扭扭捏捏,慢慢吞吞,一步分成十步走,只可惜这条路再长也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终究还是走到了头。银花进到堂屋里来,第一眼就忍不住望向了那个站在屋里农妇打扮,却面容亲切和蔼的一个人来。
蒙姑看着银花双眼含泪,哽咽道:“我的儿,我的小妞,为娘终于找着你了。”
这一声叫的银花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亲娘,是自己的亲娘找过来了,终究还是叫她找着了自己妈妈。
玉娘见银花被这一声叫得几乎失了三魂,干脆上前拉了银花过来,递过手帕与她提议道:“如今人也到了,你且把你当年的事记清楚问问,对了,她说她会唱那首歌谣,你听听,看是不是你记忆里的那首。”
银花接过玉娘的帕子擦了擦眼,期待式的目光投向蒙姑,蒙姑也不怯场,九十九步就差这一哆嗦了,当着众人的面就哼唱起自己当初得意时要唱的歌来,注1。 “没错,没错!”银花手握不住帕子,一行热泪滚下脸颊,颤抖着嘴唇道:“就是这首,就是这首,娘!女儿想你想的好苦啊!”
她再也忍受不住,冲上前去就和蒙姑搂抱在了一起,将脸紧紧贴在蒙姑的胸膛处,双手环抱着腰不肯放开。
蒙姑也带着哭腔,不停抚摸银花的后背,“我的儿,我的小妞,为娘也没想到能在将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
这样的母女相认,放在戏文台子上简直感天动地,台下人看得都该涕泪横流,只可惜,喜春来里金妈妈是铁心石头肠子,玉娘和晏子慎也认定了其中古怪,在场人除了堂子中间的两位外,其余人竟然都只面皮带笑,内里不动分毫。
玉娘耳朵尖,恍惚间听见外头一声悲鸣,她扭头望去,那在堂前洒扫的吕娘子征愣看着眼前的一切,连地也忘记了洒扫。
救命,“吕娘子是怎么混进来的?”玉娘顿觉不妙。
晏子慎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心里也满是疑惑,“没听她说起呀。”他脚步一迈,趁着在场人没发觉外头就把房门一关,挡住了视线。
门关严实了,吕娘子心绪却难如门一般。
她这时只觉后悔,后悔自己应该早些想法子混进来的,早早的和银花说明原委,哪怕她不认,可多少也会有些警惕,不至于现在白白的被人欺骗。
吕娘子知晓这局是玉娘等人特意设的,不过是诓骗拐子,可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难受。
这后悔不单单是冲向蒙姑,还怪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陪陪小妞,以至于在小妞的回忆中,竟全然没有自己的模样,倒把个拐子当亲生娘。
记着的,心心念念的,只是拐子哄她入睡时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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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快坐。”银花领着蒙姑到了自己屋里,欢欢喜喜的请她坐下,捧了柜子里前几日得的食盒糕点,外头买的蜜饯果子,又叫外头婆子去扁食巷买新鲜吃食,恨不得样样都摆在蒙姑面前,让她挨个品尝。
蒙姑招手叫她坐下,慈蔼的看着她,“好孩子,别忙乎了,来,到为娘身边来坐,叫我好好的看一看你。”说着话,还顺手拿起一块芙蓉糕往银花口里塞。
不知怎么的,银花看见蒙姑那动作,心里下意识的有些抵触,但很快就在蒙姑的关怀下消失,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又哭又笑的相处到了天黑。
银花洗漱完躺在床上,婆子进来送了一身新衣裳,蒙姑刚准备去换,银花一伸手,揪住了蒙姑的衣袖不肯放开,“娘,再给我唱一遍吧,叫我睡个好觉。”
“诶。”蒙姑含笑的答应下来,一边哼唱,一边轻拍着银花盖在身上的被子,声音轻柔,语气甜蜜,叫后头本该出去的婆子都停住了脚,侧耳倾听。
“你准备什么时候揭破她的皮?”晏子慎牵着马与玉娘漫步,随口问她道。
玉娘踢着脚下的石子没答话,反而问了晏子慎一个问题,“你知道有时扯破了谎言,被骗的人不恨骗她的,更恨插手让她得知的那人吗。”
晏子慎大为惊讶,“你这是后悔了?”不会吧?
“当然不,”玉娘吞吞吐吐道:“我是想说,反正你也招人恨了,不如再恨一回吧。”
第166章 再相逢
晏子慎能拒绝吗?当然可以,不过只是张张嘴的功夫而已。
真可笑,只凭一个小小花娘的话,自己就得平白无故的讨人嫌,这算什么道理?更别说要解救的人与自己全无关系了,巴巴的凑上去讨别人的冷脸,他晏子慎这辈子还没这个低声下气过呢。
“好。”
晏子慎点着头,将脑海里拼命斥责自己的小人塞了回去,低就低吧,这有什么,有得必有失,讨了别人的钱就能收获玉娘的好感,这买卖值!
不过,晏子慎有个异议,那就是这事儿走官面上还是私底下。
如果是官面上,清平县城的青天大老爷夏知县又又又一次的生了病,不能理事,黄县丞死的消息报到长安,目前还没有官员调来接任,如今县城里面便只有张主簿一人在那理事,可他终究位卑,才只九品,真闹起来,衙门大堂恐怕由不得他来断案。
“你忘了,咱们这儿新来了一位提刑老爷,他专管什么来着?”玉娘提醒着晏子慎,“可别忘记他呀,六品官呢,足够判案了。” 前些日子银花才去参加过小武堂弟的满月酒,正是有人情的时候,况且小武若是不秉公执法,难道还偏着外县人去吗?到底他也是清平县人呀。
就冲这份家乡情面,他都得为银花做主,更别说新官上任就送他这么一份大礼,真解决了此事,让母女相认顺便铲除一个犯罪团伙,这可是份了不得的大功劳。
“这……”晏子慎有些不大情愿,凭什么他去给小伙计做马前卒,助他立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