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可能没时间吃这顿美食了。”我说的是实话,但不知道怎么的,自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且,内心深处的阴暗角落还有着一二窃喜,为自己的钱包能够有可能逃脱劫难而欢呼雀跃。
“你是要去见谁?”韩晓瞪大了眼睛,“不会真的是去看守所见邱凌吧?之前你对你师兄这样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故意气他们而已。”
“确实是去见邱凌。”我点着头,并朝着不远处站着的服务员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要先走,下次再来尝你们家的美食了。”
“啊!”那服务员愣了一下,“可是……可是麦先生已经进后厨了,你们要的牛排可能已经下锅了。”
韩晓朝着后厨方向看了一眼:“你进去看看他做了没有,如果做了的话,那就直接给我切小块,我们打包带走路上吃就是了。”
“好吧!”服务员点点头,朝后厨走去。
所以不得不承认,绅士的风度,还是需要钱包进行辅助。我总觉得自己不算是一个小气的人,但就算自己还能够正常出诊的时候,事务所每个月的收入去掉所有开支,所剩也不到2万元。而今天我硬着头皮要请我的新员工韩晓的这顿西餐,花费估计会达到1万元左右。
我想,这不管换谁,应该都会有点舍不得吧?
没等太久,那服务员就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小姐,真的很抱歉……”
我苦笑了一下,寻思着自己即将花不菲的价格,带走两个盛着来自日本神户牛肉的饭盒。
“真的很抱歉,麦先生刚才在厨房里滑倒摔了一跤,所以您与这位先生的牛排,都还没有下锅。”服务员满脸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我们也着急走,给麦先生说一下,我们改天再来。”韩晓提起了放在旁边座位上的皮包,很有礼貌地说道。
“嗯!改天再来。”我也客套着,站起迈动步子之前,下意识地拿起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时,我发现面前的韩晓正微笑着看着我,并对旁边的服务员小声说道:“台费和服务费都在我妈在这里充值的卡里面扣就是了。”
我意识到学了两年心理学回来的这个女孩可能看出了什么……
我有点尴尬,冲她挤出微笑:“我欠你一顿牛排。”
韩晓点头:“行!”接着她冲我笑道:“下次换个地方请我。”
几分钟后,我俩再次上车,汽车朝着度假村外面开去。临走时我扭头看了看那栋只有二层的漂亮的西餐厅,突然莫名涌出一番情愫来。我想起了文戈,想起了当日穿着红色格子衬衣的她来。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4年了,但我依旧会将经历过的美好,与她分享。我觉得,如果她还在的话,那么,我应该会开车领着她来到这漂亮的西餐厅,也会舍得花不菲的价格,让她尝尝来自海外的新鲜牛排。
紧接着,乐瑾瑜那张当日还满头乌丝的脸庞也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的心开始被揪起来……那么,我愿不愿意带着她一起来吃这么一顿昂贵的美味呢?
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给自己设计的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假设性问题而感到羞愧。
是的,我总是不想辜负任何人,但,我始终在辜负着。
更多更多有着乐瑾瑜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放映。也正是这一幅幅画面,让我这两年的日子里每天痛苦悲伤。乐瑾瑜对我有过的好,早已化成了千钧万钧的重力,让我无法呼吸,也无法释怀。最终,我想要偿还,想要赎罪。但未曾想到的是,我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爱是一个人的事,与众生无关,也与世界无关……邱凌的这句话,开始在我脑海中回荡。那么,乐瑾瑜对我的爱,似乎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她的爱,就那么不经意间,丝丝缕缕融入我的整个世界。
突然间,我有了一种质疑,质疑自己对乐瑾瑜的情感了。是爱吗?抑或是……
我不敢往下想,因为一旦细思这个问题,我就会有无穷的愧疚。
只是有一个词汇在我思海中荡过,这个词是……补偿。
第三章 最后的时日
凶徒的另一面
在连环杀手的编年史里,泰德·邦迪应该是最为精英的一位了。他相貌英俊,有魅力,有教养。大学毕业后认真工作,周一早上去上班,周末修剪草坪,和朋友一起吃烤肉、喝啤酒。和那个时代的中产阶级一样,邦迪也拥有一辆当时最受欢迎的甲壳虫汽车。接着,他用这辆甲壳虫汽车,将诸多受害者载到郊外,用棍子击晕,再实施杀戮。
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泰德·邦迪会明确地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如何的恐怖。于是,他用心理学的观点来审视自己,并不断挣扎与压制。他用第三人称的手法描述过自己犯罪后的状态:
该做的他都做了。夜里,他没有出去和朋友们喝酒。整整一个月,他都无法摆脱这桩暴行。他审视自己的行为,但谋杀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他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想的要更为严重。
你可能觉得这是骗人,但有段时间里,他觉得错误的观念已经不存在了,自己也不会再杀人了……
但慢慢地,压力、紧张、不满很快就出现了。不过,即使没有这些压力,事情也会再次发生的。
大约6个月后,他再次想做同样的事情……
然后,他再次感到厌恶、反感、恐惧、疑惑。他会在某个时候发现自己的行为如此残暴,并发誓再也不做了。但几个月后……
这是一个典型的连环杀人犯的自白。他们在犯罪满足感得到后,或昏昏大睡,或如同新生,或内疚、懊悔、恐惧。这些阶段会持续一定的时期,之后他们又会再次进入游离阶段,脑子里开始不断回味上次作案时候的快感,并对下一次行凶开始幻想。但实际上,谋杀并不能让他们的情况变得乐观。相反,他们同样会感觉心理压力更大,状态更加不稳定。于是,进入了一个恶性的循环——为了舒缓,他们只能更频繁与残酷地谋杀。
那么,邱凌对于死在他手里的受害者们,是否也有过内疚与惭愧呢?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在他那很难显露出真实情绪的言行里,也根本无法感觉得到他是否会有忏悔。终于走到末路,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在惩罚时刻到来的日子里,他,会不会又显露出某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呢?而这一面,是否也有懊恼与内疚呢?
一路上,韩晓并没有和我说话。她是个聪明的女孩,自然能够看得出我在思考,因为我即将面对我这一生所遇到过的最可怕的对手。半路上,我给邵波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即将去市看守所见邱凌。可邵波却对我说道:“不对吧!5分钟前,李昊让我把古大力叫到事务所里,他说今天下午要领着邱凌出来让我们大伙会一会,但他并没有说要去看守所啊。”
正说到这儿,又有电话进来了。我看了一下屏幕,发现竟然真是李昊打过来的,便挂了邵波的线,另行接听。
“沈非,你还没到市看守所吧?现在掉头,去自己的诊所等我们。”李昊没头没尾地扔出了这么一句。
“不是去看守所吗?”我嘀咕着。
“邱凌不肯配合,他提出的要求是,必须去你的诊疗室里,也必须要你在场,他才会开口和我们聊上几句。否则,他连监房也不肯出。”李昊答道。 “哦。”我没有置评,应着。
李昊继续道:“我刚才给汪局打了电话,他倒是同意了。但是将死囚带出看守所的程序不是一般的麻烦,所以,我估摸着也没那么快。”
“李昊,我有点不明白。邱凌已经入狱快一年了,难道他还能在外面作恶吗?昨天发生的张金伟案,又能和他扯上很大的关系吗?非得在他身上撬东西吗?”我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李昊:“说来话长。这样吧,我安排赵珂和另外一个同事先过去,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让赵珂给你说。另外,我还通知了邵波和古大力,今天下午与邱凌的这次对抗,我觉得能多叫几个有不同本领的帮手才稳妥。因为时间不多,我们今天必须把这家伙的嘴巴撬开,并一举拿下。”
“好吧!我等赵珂过来后,再直接问她具体情况好了。”我边说边对着身旁的韩晓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朝着观察者的方向开去。但紧接着,我突然逮住了李昊说的话里的某几个字,并连忙对着话筒问道:“为什么说时间不多了?是今天这无头案还有什么连环案吗?”
李昊在话筒那头沉默了几秒,最终,他声音较之前更加低沉了:“不是因为今天这案子才说时间不多了,而是……而是……”
他加重了语气:“邱凌的终审实际上早就已经下来了。明天早上,就是邱凌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