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绥横在女子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用力往怀里一拢, 使她的脊背与自己胸膛更加贴合,指腹也不经意的摩挲着细腰。
然而, 谢宝因仍要往外逃脱。
察觉到女子蛰伏于内心深处的不安情绪后,林业绥睁开漆眸,从卧榻坐起,俯身的同时, 两指去揉捏她圆润的耳珠,做出熟谙于心的安抚之举。
“幼福。”
他低下头,两人额头相抵。
很快又放心下来。
只是微热。
谢宝因也渐渐在男子持续不断的安抚中变得平稳, 朝右侧转过身, 无意识的将脑袋埋进男子怀里,身体不再做出逃离的行为。
林业绥轻拍着她后背, 直至怀中的人重归安宁,其目光才在满室光明中掠过重重阻滞, 望了眼漏刻。
昼漏十五刻。
平旦时分, 接近清晨。
他掀开大衾, 蹬着木屐去了北壁更衣。
侍立在外的奴僕才敢推开门户, 两手用力握着装有鲜红薪炭的青铜盎两耳, 在室中央放下以后,面朝男子敬重行礼:“家主。”
林业绥立在衣架前,黑色深衣端正穿在身上,而后半垂着眼皮,伸手用龟纹玉钩连接起腰间革带两侧,然后淡声命令:“去命疱屋将剩余的那些药石煎熬成汤药送来。”
奴僕唯唯两声,禀令离开。
更好衣,束发戴冠后,林业绥履地过去,将垂帷拨开。
他刚屈身坐下,便对上一双美目。
意识昏乱的谢宝因虽然醒寤过来,但精神仍还恍惚到不能支持,她见男子坐在卧榻边,哑声开口:“郎君怎么还未离家去官署?”
林业绥微怔,笑着去抚她脸颊:“已是除夕腊日。”
腊日、冬至与除夕,皆要休沐,而寒冬本就多疾,女子自那夜发热以来,情况便始终反复。
有时无恙;有时身体烫如热汤;有时会持续低热。
谢宝因出神望着男子腰间寓意长寿的龟纹玉钩,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反应迟钝,毫无任何回应。
林业绥拧眉:“幼福?”
谢宝因闻言抬头,望着男子幽深的眸底,将手缓慢收回,而后起身任衾被滑落至腰间,长颈也随着微微一动:“我梦见自己奔走于广阔无垠的原野之上,四周都看不到边际,有猛兽忽然从远方朝我扑来,但很快我便知道它的猎杀目标并不是我,它越过了我,不止不休的用四足朝北方奔去,那里有一妇人..是我阿母,它追击的目标是她,只是无论我如何拼命嘶吼、奔逐,始终都没有任何成效。”
“猛兽的追击好像永无止境,而我却只能在后面无力看着。”
“我..”
她看向男子良久,最后失魂晃头,不再言语。
林业绥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女子所言阿母是指谢氏的范夫人,为消她心中的忧虑,温声与其商量:“我今日先遣人前去长乐巷问候,看范夫人身体安否,待你病愈,再亲自前往。”
谢宝因莞然,旋即张开手臂,语气有些虚软:“我想去几案旁坐着。”
林业绥一手穿过女子膝弯,将人抱起,下颚轻轻抵在她发顶:“如此主动,身体真无恙?” 谢宝因双手搂着他脖颈,在他怀里摇摇头,然后抬眼,从男子后颈抽出一只手去触碰他的喉结。
其实那个梦她并未完全言尽,在梦境的最后,在被无穷的绝望淹没包围之际,她竟下意识往四周环顾,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个人,向他寻求帮助。
忽然两人眼前一暗,光线被挡。
媵婢端着漆盘从外面走进室内,始终都低着头不敢看,将漆碗放在几案上:“家主,汤药已好。”
一放下,媵婢便起身退步离开。
林业绥喉结从上而下的微滚过,稍稍缓解痒意以后,躬身把女子放在熊席上,声音低而缓:“先喝药。”
谢宝因调整好跪坐的姿势,然后向身前的几案望过去,见到的是漆碗中被盛满发黑发黄的热汤,因为在进食汤药,抱哺林真悫之事也被迫提前终止。
良药苦于口,数日下来,少时便不能饮苦的她内心对此已经抗拒到不能下咽,所以闻言一顿:“我..我只食用丹药也能好。”
林业绥踞坐好,习惯性的将人抱在大腿上,他眸色微暗:“丹药不能常食,那是应急之用。”
丹药出自道人之手,多以药性猛烈等物参杂温和的药石而制,有时还会在里面放入朱砂等矿物,士族豪门最喜食用,是谓养生,而此物也确实有急效,是以行军袭邑常备。
建邺豪贵、宫中医工也多屯聚用以治病,于是时兴,即使是小疾都要食用丹药。
然多食减寿。
为保证王朝对外征战的实力,文帝朝始,便有政令下达至各郡军营,非重病不可以丹药医治。
谢宝因从男子腿上离开,独自席地而坐,轻咳两声后,执着漆碗的双耳饮下苦药,语气淡淡的:“那为何你又要食用。”
林业绥眸底墨海翻起,眼里带着审量。
时至中夜,女子身体的温度突升,整个人都烧到烫手,情急之下,便从室内寻来一粒丹药喂食给她。
那是他头疾严重至发热时所用,而当日王烹父亲遣人送到广汉郡的丹药,还剩余数粒。
追忆至此,他的情绪也开始变得忽明忽暗,后垂下眼皮,随手从案上拿来未阅看玩的书简,沉声道:“那粒丹药并无朱砂等物。”
因需经年累月的食用,当年军中的医工在征虏将军王桓的威慑之下,不敢动用有害的丹砂,所以加入的皆是药性猛烈一类的药物。
虽能止痛散热,但长期食用会极具依赖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