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大夫人高声道,“人家卢十二郎可是个好孩子,眼看着四娘就要淹死了,难道能束手不管?”
许姬忙道:“妾知卢郎品性端方,他必然会愿意娶四娘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大夫人破口大骂,“卢家什么门第,卢十二郎的妹子可是太子良娣,长房大伯袭侯爵。他家什么华族贵女求不到,却来娶我们段家一个庶女?这不是要成为长安城里一大笑话?外人不会说卢家糊涂,只会说我们段家借机赖上卢家,厚颜无耻。段家百年清誉,如今就要给你们这对愚蠢母女毁于一旦!”
段员外郎如今已没了官,最在乎声誉不过。他听了大夫人这么一说,也露出为难之色,道:“人家卢郎好心救人,这事并无什么说不过去的理。我们若非要用这借口结亲,确实难免攀附之嫌。”
四娘浑身一阵,面色苍白如纸,眼里透露出深深的绝望出来。
二娘欣喜,尖声道:“四妹妹,阿爹都说了,今日之事不过是卢郎义举,你也不用一个劲钻牛角尖,寻死觅活的了。卢夫人若真有意,不会一个字不说就带着卢郎告辞了。”
四娘惊恐得浑身发抖,挣开婆子,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嚎啕大哭,道:“阿爹,阿爹你可要为我做主!虽说救我是义举,可多少上眼睛都看着他抱我起来。这要传出去,女儿也只有一死自证清白了!”
许姬也跟着不住磕头。她们母女俩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又已彻底得罪了大夫人,日后怕真没好日子过了。
段员外郎为难又心疼,大夫人却不为所动,尖刻道:“四娘,你的名声,就是我们段家十几个未嫁女儿的名声,我是断不会让外人传你的闲话的。”
二娘也帮腔道:“四妹放心,母亲已经锁了院子,教训过了奴仆,不许他们乱传一个字,否则就卖去盐矿做苦力。咱们全家齐心合力把这事瞒下,不是难事。”
四娘母女却是惊骇不已。这事若能传出去,外面有了流言蜚语,卢家没准还会为了脸面来求亲。尤其是卢夫人,八成会借坡下驴,给继长子娶个从五品官的庶女。可是若段家口风严,熬过了这阵风头,四娘再想嫁卢家可就无望了。
四娘今日落水,的确是真的踩滑了一脚。但是池子水浅,只到四娘的腰,她本可以自己站起来的。但是就在那一刹那,四娘耳边听到众人的惊呼,眼里看到向自己奔过来的俊朗男子,她在电光石火之间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在水里挣扎。
若是能就此赖上卢十二郎…… 若是能走运地嫁入卢家……
总之大夫人必定不会为她挑选什么好婆家的,那还不如她自己想法子,赌这么一回!
可她没算到的是,大夫人为了对付他们母女,竟然硬生生打算把这事瞒下来。
许姬啜泣着抹泪,一副娇弱无助的模样,对段员外郎道:“听闻卢家夫人原本也是极喜欢四娘的,未必没有动心。大郎何不去试探一下?”
二娘尖声道:“许姬胡说什么呢?我看卢夫人分明最喜欢五妹,拉着她的手就不放。说起来,五妹可是嫡长女,同卢郎才是般配。”
四娘猛地道:“五妹声誉就好了?她之前狩猎走丢,还不是崔表兄寻回来的……”
二娘恶狠狠地打断她,“四妹还知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做表哥的把走丢的表妹寻回来,这不过是手足亲情,怎么到了四妹嘴里,就变得那么不堪了?”
许姬帮着女儿,道:“就算五娘和崔四郎没关系,她大老远只身上京城,谁知道她路上遇到过什么事?”
“住口!”大夫人怒喝道,“就冲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叫人撕了你的嘴,提脚发卖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妾。你有什么资格说府中女郎的是非?”
就连三娘也知道若五娘声誉受损,自己一干姐妹都逃不掉,冷冷开了口,道:“四妹就是同许姬处久了,说话做事才越发恣意妄为了。就算今日落水是个意外,可你方才种种举动,都只考虑自己快活,却不管姊妹们死活。”
大夫人对段员外郎道:“夫君你可看好了,这事我可真不知如何管了。你这小妾和爱女的主意大着呢,都知道给自己张罗婚事了。以后四娘婚嫁,我是再也不管,她爱嫁谁就嫁谁去!”
说罢,招呼着女儿,就要走。
段员外郎匆忙拉住她,好言道:“我的好夫人,内宅之事,还是由你做主的好。你看怎么处置,就发话下去吧。”
四娘母女听着心中一片冰凉,萎顿在地上。
大夫人冷笑一声,道:“四娘落水受惊,自当在屋里好好养病才是,日后的闺学也都免了。许姬不是说我慢待四娘吗?那就让她这个生母留下来照料就是。至于今日之事,我定会为了夫君和段家女孩儿的声誉,好好叮嘱下人瞒着的。”
四娘闹了一场,非但没有达成目的,还累得生母和自己一起被软禁。母女两顿时哭做一团,抱着段员外郎的腿不放手,苦苦哀求。
大夫人扭头就走。二娘担心父亲被四娘母女说动了心,招呼着三娘一起把段员外郎拖走了。婆子把院门一关,从外面落了锁,将哭声关在了院内。
四娘望着禁闭的门,狠狠抹去泪水,对生母道:“小娘别哭了。我就不信,这天下有不透风的墙。”
许姬摇头道:“四娘你这一招太险了,怎么事前不与我商量?若是门第低些的,那还有望。可是卢家……”
“机遇来了,还容我挑三拣四?”四娘哼道,“既然赌了,咱们就赌到底!”
次日丹菲带着两个姊妹去闺学上课,果真没有见到四娘,便知她是被软禁了。
她并不同情四娘的遭遇,只是有些苦恼,因为大夫人下令全府戒严封口,奴仆出门都受了限制。这一情况少说要持续一两个月,直到落水风声过去。丹菲还寻思着亲自出城给段义云送信,如今却被四娘拖累着寸步难行。
难道又要在二娘身上下功夫,或者鼓动姚氏早日去南山寺庙礼佛?
这般寻思着,上课也没用心听讲。幸好女先生也不计较,布置了功课就让学生散去。
二娘今日格外神清气爽,见了丹菲都笑意融融。三娘眉头的清愁更弄,时常轻叹,许是四娘的遭遇激发了她什么思绪。六娘和七娘两个不受宠的庶妹被昨日的阵仗吓得不清,如今越发巴结讨好几个嫡姐,生怕落到四娘的境界。
丹菲惦记着今日牛管事要送货和信物来,散学后就带着刘玉锦和八娘回了西院。姚氏在看着管事算账,见女儿们回来了,叫到身边,一起旁听。
母女们正专心致志之际,忽然见孙婆子疾步走了进来,在姚氏耳边说了几句。
姚氏脸色大变,“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孙婆子脸色很难看。
主仆两人都朝丹菲望了过来。 丹菲心里一惊,强自镇定道:“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姚氏道:“丰满记的牛管事,你可认得?”
“认得的。”丹菲压抑着激烈的心跳,道,“昨日他还入府来请安,我叫他今日送些布帛,供母亲礼佛的时候布施用呢。怎么了?”
姚氏盯着她,道:“这牛管事昨夜喝多了酒,掉进河里淹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