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筝也不示弱,她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植松媳妇,你说话得有证据,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若你去取证,瞧瞧我那日跟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至于,你说我帮着大嫂,岂不是不打自招……这其中缘由,我想你也心知肚明。有些话我不说,你也该给自己留些脸面。”
邹霜桐瞪着太史筝哑口无言,她实在没想到竟被眼前人摆了一道。
如此剑拔弩张的事态,换来崔半芹一双笑弯的眼。
她好似很久没有热闹瞧了,只是,这场“热闹”很快被远处使人的吆喝声所打断:“诸位,老太太,大夫人,二夫人到——”
崔半芹一听说老太太来了,立刻从随处坐下的位置上起了身,扮起她那副孝顺女儿的样子,回眸对身边人训诫道:“行了行了,老太太来了,都别给自己争理了。自打入了冬,老太太身体就不是很好,她老人家好不容易起了兴趣办宴。你们这些晚辈可别扫她的兴,若是再给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姑奶奶我可饶不了你们。”
三姑奶奶发了话,头也不回地走。太史筝本也没想着把事情闹大,便颔首应了声:“是。”
可且瞧邹霜桐却是满脸不服气,伸手拽着小玉就要离他们远远的。
怎料,小玉这会儿呆在筝怀里跟措措玩得正欢,随手甩开她的手臂,将头埋在筝胸前不做搭理。
邹霜桐见状差点没背过气去,开口便骂:“崔和玉,你又皮痒了是不是?你怎么就跟你那废物爹一样不让我省心。起来,你给我起来。”
小玉吓得连连躲闪,“不要,不要。娘好凶,我要狗狗,我要伯娘。” 筝实在看不得小玉这样,便好声好气地跟邹霜桐说:“植松媳妇,咱俩有怨,我可以给你道歉。但你也不该为难孩子,既然小玉想留在这儿,你便让她在这儿待会又何妨?”
“现在想着道歉了?晚了——我的女儿,我想怎样就怎样,用不着你管。”不成想,太史筝一示弱,邹霜桐就更来劲,说什么也要将小玉带走。
宋明月也不惯着她,伸手抱起小玉,与邹霜桐拉拽起来,“来小玉,过来。到四伯母这儿来。”
三个人一时间为个孩子扭作一团。
仓夷刚想去管,却被崔植简拦下,瞧着他们大房还真是站到了一块。
彼时,有人在老太太一行人之前来到棚下,从三人的争执中,接过了小玉。小玉瞧见这人也不认生,眼神甚至越发明亮,邹霜桐更是怔怔松开了紧拽的手,惊讶念了声:“大姐……”
筝随之望去,仿若被定格了时间。
只瞧眼前人在茫茫的风雪中,散发着慈悲的光,低垂的眉眼如同座上观音般柔和。
那是与圣人有些相像的目光。
崔渐晴。
筝的脑海中飘过这样一个温暖的名姓。
也就是在这一刻,天空中被阴霾遮盖住的阳光,轻轻柔柔地照在了她的白狐裘上。
崔渐晴抱着小玉,用指尖慢慢抚过她那张冻得通红的小脸问:“玉儿,想我了吗?”
小玉趴在她的白狐裘上点点头,这小丫头好似只要离开邹霜桐的身边就能很快平静下来。
崔渐晴得到回应,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与邹霜桐说:“好了,植松媳妇,你也别争闹了,一会儿叫老太太瞧见了不好。小玉既然喜欢看狗,就叫她瞧瞧也没什么耽搁。行了,小玉今日由我来带,你就与我坐植筠媳妇旁边这张桌了。”
不知为何,邹霜桐对崔渐晴的话竟没有任何反驳,她只哼了一声坐去了桌案的另一边。
随后对上太史筝的目光,崔渐晴颔首一笑,转身抱着小玉也跟坐了去。并未多言。
这时间,三姑奶奶终于接着老太太,来到与晚辈相对的棚子下就坐。
如此,早已“热闹”半晌的快雪宴,才总算开了场。
桌案前,仓夷早默默移去了崔植简身边,宋明月只得无奈坐在最不想坐的第一排,与太史筝喝茶聊天。
宋明月抓起一把榛子,搁在面前,四处扫过那些假意寒暄的人,忍不住地念叨:“二嫂,你瞧吧。这就是我不爱跟他们乱掺和的原因,一个个事多不说,还总见不得别人好。就方才那植松媳妇,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可偏她最会巴结,老太太在家,除去咱家大哥这长孙,最惯的竟然是她。老太太还真是爱听好话,我反正是学不来。”
“那倒也是她的长处,我也学不来。”筝把狗绳系在手腕,措措就在身边来回游玩。
她捧起热茶,听着伯府请来的丝竹乐人的吹弹,发起了呆。对面棚下的长辈们甚是喧闹,而晚辈们的坐席间,却略显寡淡。
筝望着棚外欲停的风雪,默默想起了崔植筠。可紧紧三秒,她便又摇摇头,只劝自己想他作甚呢……
宋明月亦是百无聊赖。
她回眸看向太史筝,低声挑起了话头来,“二嫂,你想不想听听邹氏他们两口子的事?”
“这你也知道!?”筝觉得不可思议,还被茶烫了下嘴,宋明月却得意笑起,“那是自然!”
筝想听却觉不好。
可她还是半推半就地朝宋明月靠近,宋明月赶忙贴近了她的耳朵,言语起来,“我跟你说,植松在开封府做军巡使之前,到汴京的京畿县衙做过皂班。他这人原先就是满肚子花花肠子,尽管邹氏比他大了三岁,可瞧见邹氏好看,却也没少跟她勾搭。”
“邹氏刚开始不知道植松是咱们伯府的舍人,以为他就是个小小的皂隶。不愿意跟他多来往,倒也没拒绝。所以就那么一直吊着。直到有回二叔母领着人跑去探望,邹氏这才知道植松的身份。” “结果你猜这么着?俩人关系不清不楚半年多,居然当天就成了,植松更是第三天回来,就吵着要娶邹氏过门呢——你说邹氏这人,有没有意思…”
“啊?”筝听着宋明月的叙述,感觉难以置信。
这崔家人身上,怎会藏着这么多故事。倒显得她与崔植筠平平无奇,甚至格格不入了。
宋明月说罢缓缓离开太史筝身边,可俩人刚分开,就被崔渐晴吓了一跳。
“大…大姐,您有事?”
筝与宋明月心虚的样子,着实好笑。
可崔渐晴却没说什么,只问二人,“植筠媳妇,植筹媳妇。我要与植松媳妇去给老太太请安,你们若无事,替我们看会儿孩子?我们一会儿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