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特别讨厌,说恨自己?苏执聿看着方时恩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表现得像是承受了这个世界上最委屈最不公的事情一样。
苏执聿不明白方时恩怎么会是这样的白眼狼,这也是程诗悦教的吗?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忘恩负义,他难道不知道是谁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给他新的生活的?
如果不是自己出手救他,方时恩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他难道自己不知道?
不对自己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就罢了,竟然在这里说什么讨厌自己恨自己的话来,真是胡说八道。苏执聿看着他在床上哭得身子一抽一抽,从睡裤腿里露出来的那节脚腕子,细瘦非常,显得这套买时刚好的衣服,套在身上有些宽松的很不合身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脚踝上,曾经被打断的位置上,有一个很不明显的,指甲长短,月牙形状的疤痕,苏执聿视线在那伤疤上停留数秒后,又移开。
苏执聿强行压下心口的怒意,冷静又克制的想,方时恩只是病了,在说些胡话,讲些什么都是很当不得真的。
讲讨厌也不一定是真的讨厌,可能只是疯了。
而且方时恩这样无知蠢笨,是苏执聿有生以来面对的最渺小又软弱的对手,苏执聿也实在没有必要在方时恩这里乐此不疲的赢。
二十分钟后。
苏执聿拿着方时恩的手机将电话拨通,听了很久那边才传来一道像是午睡被吵醒的声音。
苏执聿面无表情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喂,我是方时恩哥哥,昨天见过的。”
“虽然我昨天和你说话态度不太友好,但是并没有说不让你们继续做朋友的意思。”
“是,他现在在家里休息,你有空。”苏执聿话说到这里顿了顿,很违心地补充上后半句:“你有空可以找他来玩,如果学业太紧张就不麻烦了。”
那头陆霄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苏执聿又“嗯”了几声。
总之,在昨天态度不友好地批评了对方作为朋友给方时恩带来多大麻烦之后,又再次态度不是很友好的表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
苏执聿电话打完,将手机往旁边一丢,抬眼扫过卧室的门缝,门没有关紧,里面的哭声从电话拨通开始就变得低了很多,很明显在偷听。
“出来吃饭!”苏执聿气得不想讲话,动作很粗鲁地将餐盒里的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过了好几分钟,方时恩总算是从卧室里拖沓着脚步,走了出来。
他一张脸哭得通红,脸色还没有恢复,但是可能是电话挂断后,陆霄那边有和他说了什么,情绪已经算是稳定下来。
再双手接过来苏执聿递给他插了勺子的粥的时候,用刚被泪水浸过的猫眼儿看苏执聿一眼又很快躲开视线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刚才对苏执聿态度很恶劣的嘶吼哭叫过。
苏执聿想,方时恩的病情或许已经刻不容缓。
翌日下午,苏执聿难得一见的请了半下午的假,载方时恩去见此前就曾预约过的心理医生。
“要带我去哪里?”
坐在后排的方时恩,在车行驶了十多分钟后,察觉到并不是送自己回学校的路之后,才开始询问苏执聿。
从来都这个城市,苏执聿就没有带方时恩出来玩过什么,对于窗外的景象,方时恩趴在车窗口看了很久。
苏执聿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而后回答说:“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方时恩想起此前苏执聿好像确实是和自己提到过此事,那时候他误会自己偷走陆霄的游戏机,有说过要带自己看医生,好像以为自己有偷窃成瘾的病症。
方时恩根本不知道会有这样病,更不知道这样的病也能够治疗。
他认为自己虽然上一次洗刷了冤屈,但是在苏执聿心里,自己是很可能再犯的类型,于是并没有放弃带自己好好看一看喜欢偷东西的病。
苏执聿带方时恩来到市里这家私人心理诊疗咨询中心。 被前来接待的人员带领着来到六楼,这家心理诊疗中心装修得不是很像常规医院,色调整体很柔和,从电梯走出来,穿过走廊,可以看到诊疗室前面有几张宽敞舒适的沙发,小茶几上还有些零食。
苏执聿在沙发上落座,方时恩进入诊疗室。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方时恩从诊疗室里出来。
苏执聿这时候抬脚迈进诊疗室,和心理医生打招呼。
“你好。”
“你好,你是……”
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说话声音不紧不慢,给人一种很温和很舒适的感觉。
“你好,我是病人家属。”
医生目光落到苏执聿年轻英俊的脸上,很快接道:“方时恩哥哥是吧。”
苏执聿没有否认,很快切入正题:“他情况怎么样?”
“时恩哥哥,你此前预约时,和我说病人曾有过几次偷窃的史,一次发生在他幼年时期,一次是你提起过他因为被追债去偷了你的手表,这两种情况都属于很极端的状况,很可能都是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下,因为走投无路,自我保护的选择,如果在环境常态非常安稳的情况下,他没有偷过东西,这就没有办法构成你所提及的“偷窃癖”之类的病症的依据。”
苏执聿沉默着没有说话,那医生继续道:“而且他很胆小,容易紧张,我和他第一次聊,只能简单聊聊没有聊太深入的话题,不过他总是习惯性的撒谎,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同样的问题,我在不同时段尝试第二次询问时,他会给我不同的答案,哪怕是我问他最喜欢吃什么食物,这样最简单的不会带来任何后果的问题,他也会很反复,先对我说很喜欢吃蔬菜,但是后来提到最讨厌的食物,他也会说不喜欢吃蔬菜。”
苏执聿从诊疗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方时恩见到自己本来坐在沙发上的身子,突然坐直了起来,长长了的头发被他自己拢到了耳朵后面,露出来一张白皙小脸,眼神有点紧张地望着自己。
“医生怎么说?”
看到苏执聿走过来,方时恩在沙发上有点儿不安地攥着手,他看着苏执聿,忧心忡忡地问:“她说我以后还会偷别人东西吗?”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这样坐立不安的神情,神情很微妙的变化一瞬,他停顿几秒,回答说:“不会。”
这样无知可笑的方时恩应该会被苏执聿嘲笑,但是苏执聿没能笑出来。
他发现方时恩这人有点迷信权威,可能因为自身文化水平不高,对于高智商高知识有文化有社会地位的人会盲目信服崇拜。
可能因此,那次被苏执聿判定偷了游戏机时,会相信苏执聿的判断超过事件本身经历者的自己。
这这家医院里,看能也是在进门后看到那位女医生排列一排放在书架上的荣誉证书和高校学位证书,而再一次相信,只靠一场半个多小时的谈话,就可以将他的偷窃恶习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