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门口她来接我,我问她,今天这么素,她说是过年人不多,几个平时常一起玩儿的也不想闹腾,就张罗聚聚。
挺好,难得。
更难得的是,这个局居然不喝酒。 一桌十几个人,就开了一瓶衬托个过年的氛围,一圈就分差不多了。
我举杯的时候简直要对这几位大哥肃然起敬,不知道是不是在场的有两位身份敏感的原因,我今晚算沾了光了。
其实像这种身份敏感的人,通常是很难得能去外人的局的,今天是因为张罗的这位是他们的发小,初七算是他们的一个同学局了。
主位是个声音洪亮,爽朗幽默的大哥,年岁稍微有点大了,虽然也不免俗局上要有妹子,但可比我们平时局上的人规矩多了。
在他们那代人眼里,其实就是老有个逢聚会就载歌载舞的习惯,兴许是年轻的时候赶上舞厅正流行,后来又是第一代经历了卡拉的人,有时候看我们倒并不像我们常见的那些大哥,看我们是看作女人,他们看我们,更像是看晚辈。
介于两者之间,有一个倒不至于一片纯然,但也不怎么暧昧的,合理距离。
于是多数时候,他们的局上要有个唱歌好的,当场就要人唱给他们听,若没有,也要点谁来唱,若是有人会跳舞,你不说也必有别的人说,总要从你身上挖掘点什么才艺来展示一番。
有时候会觉得尴尬,但其实对他们,可以少一些时下的思维,倒是跟过年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更相似。
他们倒确实是那种会组个局,专门找人在那唱歌的。
有意思的是,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受众,局上有一种妹子,专门学习上一代人的歌单,甚至去练民歌,就为迎合他们的口味。
效仿的,当然是那些成功过的,前辈。
“鸽子,来给大哥唱个歌吧。”
怕什么来什么,席上有熟人开始点唱了。
前面没说,他们点唱最尴尬的是,就这么干巴巴地愣唱,全场还会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地,非常尊重地齐刷刷看着你。
那感觉,酸爽至极。
我正不知怎么推辞,旁边这位打了个圆场,“得了,我看鸽子也没吃两口,你吃点这个来。”
说完还给我转了桌,其他人看了也不强求,跟着劝我小女生别减肥,让我多吃点,我赶紧就认真夹菜吃起来。
我旁边这位呢,局上的人都叫一句钱先生,我们相识却不是在局上,而是先在我其他圈子一个好姐妹的席上。
姐妹介绍,他们是做项目的时候认识的,钱先生爱喝酒,跟我姐妹气味相投,后来出差在同一个酒店偶遇,钱先生就总带着酒去跟我姐妹她们约酒。
酒其实是好东西,没意思的是应酬。
钱先生之所以叫先生,是肚子里确实有几把刷子,爱看个书影,爱听个音乐,说点什么话题总能分享点你不知道的趣事来,岁数不大,可堪称一本百科全书,大家听久了就起了这么个雅号,叫着叫着就传开了。
我主动举杯,表示感谢,钱先生意思了一下,让我放下杯,我们顺便聊了几句近况。
“今天这局不方便喝酒,等一会儿散了上我那喝,”钱先生与我低声耳语。
几位大哥果然没什么花活儿,聊得差不多了就张罗回家,临走主位的大哥还点我的名,说下次一定一起唱次歌,我也很乐意地连声应和。
等局散了,钱先生开着车拉上我,一路还吐槽着今天局上的酒是随便点的餐酒,就为了不喝,都没点好的。
到了钱先生家里,人家是直接给我从展示酒如何保存,到细数各类藏酒,一路说到葡萄酒的发源地。
事情是怎么开始变得奇怪的呢,大概是当钱沫聪打开了一部尺度不小的文艺电影,然后画风突变开始跟我大谈爱情,我似乎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一个只聊理论和故事的人,忽然开始聊我,聊一个实在的人,不聊镜花水月,忽然聊起了你今天穿什么。
于是我也开始铺垫,时不时拿手机摆弄,说我有个烦人的哥哥,晚上有事找我。
说来女人太常软弱,我也从来不是强硬的人,特别面对这种你无法判断的情况,总是会担心反应过度。 忽然要走,很奇怪,忽然翻脸,也很奇怪,此时所有的忽然甚至还可能让你更加危险。
最好的办法,是周旋。
钱沫聪应该是没察觉到我想法的,或者认为我没有什么反应,应当是默许了什么,于是话题又逐渐转向了健身。
可哪来的哥呢?于是我几乎未加思索,就直接给他发了消息,很直接。
-在北京吗?现在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然后,直接发了地址,又删了消息。
他回得很快,问我能不能接电话,我说更好,他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我叫着“哥”接起了电话,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跟钱沫聪示意去一下洗手间。
他大概跟我了解了情况,告诉我距离不远,他尽快来,我说好,你千万别跟我断了联系。
出了洗手间,我就直接说,我哥要来接我,面上,自然还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钱沫聪这会儿也有点喝到位了,健身聊着聊着就直接上手了,蹭了一下我腿,还说,“你这练的也不错啊。”
人不来,我只能等,钱沫聪完全不信我真有个哥哥,更不可能信我这么大了会受哥哥的管束,我说我要走自然也是没用的。
几次已经把我搂到腿上,我靠着一股精神和这么多年的技能强撑着,没让他看出我醉意,可还是一次次要从他手底下滑出来,躲到远一点的地方,拿手机假装回消息。
我似乎还要感谢钱沫聪也不是强硬的人?抑或是,人家压根只以为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所以才给了我周旋的机会。
这边强打十二分精神,还要表演一个被家人管束的无奈人设,那边拿着手机也不敢催人家开车,只等他每隔一会儿来的消息,其余都是在假装按着手机。
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钱沫聪蹭过来,已经把手伸到衣服里的时候,终于又接到了他电话。
他在那边说五分钟以后到楼下,语气强硬地让我立刻下楼。
钱沫聪到这时候仍不相信我真有一个哥哥,真的会来接我,但好在起码将信将疑地不再动手了,我拿好了东西穿鞋出门,钱沫聪还反复问,我哥知不知道在哪,怎么进来,跟着就说送我一起下楼。
果然,如果下了楼没人,那又另说了。
走出单元门,远远看到他的车停在小区门外,他站在车外边等我,只看得清身影。
钱沫聪这时才相信是有这么个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虚假的礼节。
我神情无恙地客套,道别,然后稳步朝门口走去。
直到上了车,车开出去,开到大路上,我才忽然一阵酒意上头,拍着车门让他靠边。
我吐的昏天黑地,他一言未发翻出车上的解酒药塞进我嘴里,让我喝下半瓶水。
车停在路边,这一片不在闹市,街上除了偶尔的车驶过格外安静,我喝了水又干呕了一会儿,趴在车边上缓了缓,忽然就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