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大笑起来。贝尼是这店中深受欢迎的老主顾,他的那些风趣话和故事,像他的公乎交易一样受人欢迎。鲍尔斯本人在这个小镇上是一个公断人,也可说是法官,而且是“万宝全书”他现在站在他那幽暗狭小、有各种气味的店铺里,伊然像是一位正在驾驶着航船的船长。他的货物包括日常必需品和整个乡下都少有的奢侈品,从犁、大车、手推车、工具直到常用食品和威士忌,还有五金、干货、杂货和药物。
“一只前腿,明天我做客回来,要带回家去给我老婆的。另一只前腿带去给赫妥婆婆。”贝尼说。
“祝福她的老灵魂,”鲍尔斯说。“为什么我要说‘老灵魂’我也不知道。如果一个人的妻子有赫妥婆婆那样年青的心灵,那么,活着就算有福气了。”
裘弟顺着柜台下面的玻璃橱柜走过去。那里面放着甜饼干和各式糖果,勃罗牌的和崭新的罗吉土牌小刀。还有鞋带、钮扣和针线。较粗的货物放在沿墙的木架上。木桶和水罐,脸盆和点猪油的灯,新的煤油灯,咖啡壶,熟铁长柄锅和荷兰灶像奇异的初生雏鸟一般,挤在一个窝里。用具的那面是衣料:细布和奥士那堡布、斜纹布和次等绒布、上市和家织布。几匹驼绒、混纺呢和绒面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因为这种奢侈品是难得有人买的,特别是在夏天。店的后部是杂货、火腿、干酪和熏肉。还有一桶桶糖、面粉、粗粉、谷物和青咖啡豆;成袋的土豆、小桶的糖浆、成桶的威士忌。这儿没有诱人的东西,裘弟折回到玻璃柜那儿去。一只生锈的口琴放在一堆甘草糖梗上。他顿时被吸引着想用他那鹿皮换这口琴。那么,他就可以吹给赫妥婆婆听,或者和福列斯特兄弟们合奏了。但是赫妥婆婆大概是喜欢鹿皮的。鲍尔斯叫住他。
“小朋友,你爸爸很久没有来做交易了。我愿意送给你一角钱的货物,随便你想要什么。”
他用渴望的眼光察看着各种货物。
“我想那口琴不止一角钱吧?”
“唔,是的。但它放在那儿已经很久了。你拿去玩吧。”
裘弟对糖果看了最后一眼。赫妥婆婆大概会有糖给他吃的。
他说:“谢谢您,先生。”
鲍尔斯说:“你的孩子很有礼貌。巴克斯特先生。”
“他对我是很大的安慰。”贝尼说。“我们已死去了那么多小孩。但我想有时候我对他也过于宠爱了。”
裘弟心里洋溢着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他很想表现得更善良和更高尚。他带着他的好名声离开了柜台。他一眼看见门旁有人影晃动,鲍尔斯的侄女尤蕾莉娅站在那儿,正傻乎乎地凝视着他。他的血顿时恨恨地沸腾起来。他恨她,因为他爸爸曾取笑过他。他恨她像绷紧的猪尾巴一般挂着的头发。他恨她比他自己还要多的雀斑。他恨她那松鼠般细小的牙齿。她的手,她的脚,以至她那瘦小身躯上的每一块骨头。他迅速地俯身从袋子中拣起一个小土豆并把它举了起来。她恶意地看着他,然后像一条黄颔蛇似地朝他慢慢吐着舌头。她又用两个手指扶住鼻子做出憎恶臭味的姿势。他把土豆猛掷过去,它刚巧打在她的肩膀上。她发出痛苦的尖叫声朝后退去。
贝尼叫道:“干什么,裘弟?”
鲍尔斯走近来,皱着眉头。
贝尼严厉地说道:“马上给我出去!鲍尔斯先生,你不能给他口琴。”
裘弟走到外面炙热的阳光下。他丢脸了。但假如他还能再做一次,他一定会向她扔一个更大的土豆。交易做完后,贝尼到了他那里。
贝尼说:“不幸得很,你竟然认为可以丢我的面子。也许你妈的话是对的,你不应该和福列斯特兄弟们搅在一起。”
裘弟在沙地上拖着脚步。
“我不管,我恨她!”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究竟怎么会想起干这种事情来的?”
“我就是恨她。她向我扮鬼脸。她真难看。”
“可是孩子,你总不能在一生中朝你遇到的所有丑女人扔东西啊。”
裘弟毫无悔意地往沙地上唾了一口。
“好吧,”贝尼说。“我可不知道赫妥婆婆会怎么说呢?” “啊,爸,不要告诉她。求求你不要告诉她。”
贝尼不祥地沉默着。
“我会讲礼貌的,爸。”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能从你手中拿到这张鹿皮。”
“把鹿皮给我,爸。要是你不告诉赫妥婆婆,我就再也不向任何人丢东西了。”
“好的,就这一次。但是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做这种坏事。把你的鹿皮拿去吧。”
他的精神振奋起来。威胁着他的乌云消散了。他们转向北,踏上了一条与河流平行的小径。木兰花沿河怒放。稍远处,是一条夹竹桃夹成的小巷,树上繁花盛开。几只红鸟飞落在他们前面的树巷里。夹竹桃一直通到白色围栏里的那扇门边。赫妥婆婆的花园像是一条鲜艳夺目的锦被铺在围栏里面。她那小而白的茅屋被忍冬和茉莉的藤蔓缠绕着,牢牢地缚在坚实的土地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又可爱又熟悉。裘弟顺着穿过花园的小径,跑过那块盛开着羽毛般的玫瑰红与淡紫相间花朵的靛青地。
他叫道:“嗨!赫妥婆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屋内响了起来。她出现在门阶上。
“裘弟!你这小无赖。”
他向她跑去。
贝尼叫道:“不要把婆婆撞倒了,孩子。”
她拥抱着他的小身躯。他紧紧地贴住她,直压得她尖叫起来。
“你这恼人的小熊。”她说。
她笑起来了。他把头歪向后面望着她的脸,同她一起大笑。那脸是粉红色的,有皱纹。她的眼睛和刺莓果一样黑。她笑起来时,它们一张一合,鱼尾纹从两眼的外角像水波似地漾开去。她浑身抖动,那小小的丰满的胸部也抖动着,就像一只鹌鹑在抖擞羽毛。裘弟像一只小狗似地在她身上用鼻子乱嗅。
他说:“呣——,婆婆,你真香。”
贝尼说:“这次你可不能替我们辩护了,婆婆,瞧我们是多么肮脏的一对啊。”
“没有什么,只是打猎的气味,”裘弟说。“鹿皮、树叶还有汗臭。”
“这可是极好的气味。”她说。“我正寂寞得需要孩子的气味和男人的气味哩。”
贝尼道:“不管怎么说,这里有我们请罪的东酉,新鲜鹿肉。”
“还有鹿皮,”裘弟说。“给你做一条地毯。这是我的。我打伤了它。”
她把两手举向空中。礼物立刻变得价值很大了。裘弟觉得他一定能独自猎一只豹带来,以报答她的赞赏。她摸着鹿肉和鹿皮。
贝尼说:“不要弄脏了你的小手。”
她像太阳吸收水分似地从男人身上吸收了豪侠气概。她的大胆,使男人们都为之着迷。年青人从她那儿离开时,染上了一种勇敢的感情。老年人也被她那头银色的卷发所征服。她身上有着一种永远属于女性的,能使所有男人变得更有丈夫气概的力量。她的赐予,激怒了所有的女人。巴克斯特妈妈在她那儿住了四年,带着对她极端憎恶的心情回到垦地。但这位比她年长的女人却以宽宏大量来回报她。
贝尼说:“让我把肉放到厨房里去。我想最好将鹿皮钉在棚屋的墙上,我替你弄好它。”
裘弟叫道:“这儿,‘绒毛’!”
那白狗很快地跑来。它象一个皮球般扑向裘弟,跳着舐他的脸。
婆婆说道:“它见到你这样高兴,就像碰到它的亲骨肉一般。”
“绒毛”看到了裘利亚。老猎狗正安静地蹲着。“绒毛”却怒耸着身子向它走去。裘利亚坐着动也不动,它的长耳朵耷拉着。
婆婆说:“我很喜欢你们这只狗。它看上去文静得真像我的姑妈露茜。” 贝尼拿着鹿肉和鹿皮到屋子后面去了。父子俩和伤痕累累的猎狗在这儿都受到了欢迎。裘弟觉得他在这儿比回到他自已妈妈身边还要惬意。
他对婆婆说:“我想你见到我是不会太高兴的,承你始终能容忍我。”
婆婆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听你妈这么说过吧。你们到这儿来,她没有抱怨吗?”
“抱怨的。不像有时候那么厉害。”
“你爸爸,”她尖刻地说。“娶了一个所有地狱里的恶鬼见了也不快活的女人。”
她向空中举起一个手指。
“我敢打赌,你一定想去游泳。”
“在河里吗?”
“‘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去。当你出来时。我会给你干净衣服穿的。这儿有几件奥利佛的衣服。”
她没有警告他要防备鳄鱼、毒蛇或是急流。这对裘弟这样有头脑的人来说,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裘弟跑下小径来到埠头上。河水乌黑而深沉地奔流着。河水拍打着两岸,发出一片哗哗的涛声。可是那巨大流体的心脏部分却在默默地流动。只有那急速漂行的落叶才显出了湍流。裘弟站在木制的埠头上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跳进水中。他喘息着想追上那沁凉的逆流。他往河岸靠近。那儿的河水流得比较缓慢。
他几乎毫无进展。黑色的树林在河两岸高耸着。他好像被钉在长着栎树与柏树的两岸之间了。他想象着一条鳄鱼在后面追他,拚命地游。他吃力地从一处“狗刨”到另一处。他很想知道他是否能泅到上游那个埠头,那儿有渡船在摆渡,还有汽船停泊。他朝那儿奋力泅去。一根柏木船杆,给他提供了歇脚的地方,他紧紧握住它,休息一下喘口气。他又重新出发。那埠头看来还很远。他的衬衫和裤子妨碍着他的自由。他希望能光着身子游,婆婆是不会介意的。他很想知道他妈妈会怎么说,如果他告诉她福列斯特兄弟们就是光着身子弹唱的话。
他回头望去,赫妥家的埠头已消失在河流的转弯处了。他忽然在那黑色的流体中觉得恐慌起来。他调转身子。激流抓住他,使他往河的下游迅速地泅去。他拼命地朝河岸靠近。可是河流的触手已掌握了他。他惊恐地想,他也许会被河水冲过伏晋西亚镇闸门,漂进那巨大的乔治湖,甚至一直漂到大海里去。他盲目地拚命奋斗,直到脚底触及实地。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离埠头不远处。他如释重负,谨慎地向它游过去,爬上了那木头平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恐慌消除了,他被那沁冷的河水和刚才那危险弄得兴奋起来。贝尼站在埠头上。
他爸爸说:“那真是一场激烈的搏斗。我只想在河边自由自在地洗个澡。”
他谨慎地从埠头上跳下水去。
他说:“现在我可不愿意让我的脚离开实地。我那毛头小伙子的冒险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不久就离开了水。父子俩回到屋子棚屋后面,赫妥婆婆已替他们预备好了干净衣服。给贝尼的是去世已久的赫妥先生的衣服,因为放置过久,已有些发霉了。给裘弟的有衬衣和裤子,那还是好多年前奥利佛穿的,后来因为他长大而穿不上了。
婆婆说:“人家说,贮藏着的东西得每七年用一次才好。二乘七是多少呀,裘弟?”
“十四。”
贝尼说:“不要再多问他了。连我和福列斯特兄弟们在去年冬季请来的那位教师自己,也不太清楚呢。”
“是的,许多东西比学习书本知识更为重要。”
“那我知道。但是一个人必须懂得读、写和算。而裘弟对于我所能教给他的东西倒是都学得很好。”
他们在棚屋里穿好衣服,用手掠平头发。穿着借来的衣服,他们觉得又干净又陌生。裘弟的雀斑脸显得容光焕发。他黄褐色的头发又湿又平服。他们穿上自己的鞋子,用换下来的衣服抹净了上面的灰尘。赫妥婆婆在喊他们,于是他们走进屋子。
裘弟嗅到了屋内那熟悉的气味。但他从来没有能搞清过其中的成分。那婆婆时常用来插在衣服上的芬芳的熏衣草的气味是明显的;还有壁炉前插在瓶里的干草气味;还有婆婆放在食品柜里的、不会弄错的蜂蜜气味;还有她用来替“绒毛”洗澡的肥皂的气味。还有那充满整个房间的,来自窗外花园中的花香。但盖过这一切的,也是他最后闻到的,却是那大河的气味。那股气味不但穿堂入室。还围绕着屋子流动,留下了一阵阵潮湿霉烂的羊齿的涡流。他从那打开的门看出去。一条小径穿过金盏草丛直通水边。河流在夕阳下像几内亚黄金般地闪烁着,就像是无数金光灿灿的花朵。河水将裘弟的心直带到海外,那儿,知道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奥利佛正在风浪中驾驶着轮船。
赫妥婆婆拿来了斯葛潘农葡萄酒和香饼。裘弟也被允许喝一杯。那葡萄酒像裘尼泊溪一般清澈。贝尼随着嘴喝着。可是,也许裘弟希望它是像黑莓汁那样更甜些的东西。他漫不经心地吃着香饼,直到看见自己已把盘子吃空了,才不好意思地停下来。这要是在家中,一定会招来灾祸的。但赫妥婆婆却把盘子拿到碗柜边又装满了一盘。
她说;“你不要糟蹋了自己吃晚饭的胃口。”
“我从来不曾顾到这一点,等我感觉到已经来不及了。”
她走进厨房,裘弟在后面跟着。她开始把鹿肉切成薄片来烤。他不安地皱着眉头。因为那肉对巴克斯特家的人们来说,并不能算是盛情的款待。她打开灶门,他才意识到还在煮其它东西。她有一个烹饪用的铁炉灶。食物从它那儿拿出来,要比从他家的那个敞口炉灶里拿出来神秘得多。那闭着的铁门把各式食物隐藏在它的黑色胸膛中。那饼虽然使他食欲不振,但那美味的香气又引得他馋涎欲滴。
他在婆婆与他爸爸之间来来去去。贝尼默不作声地坐在前室一只有垫子的圈椅中。阴影笼罩并且吞没了他。这儿没有去福列斯特家拜访的那种兴奋,可是代之而来的是一种舒适,像冬夜温暖的被窝一般覆盖着他。在家中被各种事务缠扰着的贝尼,现在却有肉和酒在等他。裘弟想上厨房去帮忙,但赫妥婆婆却把他打发出来。他只好闲逛到院子里和“绒毛”一起玩耍。老裘利亚好奇地看着他们。嬉戏对它来说,就像对它的老主人一样,是格格不入的。它那黑而棕黄的脸上俨然一副干活的狗1的神气。
---- 1干活的狗指牧羊狗、拉橇拉车狗、猎狗等能担负一定工作的狗,和跑狗、观赏狗等相区别。
晚餐准备好了。裘弟所认识的人中,只有赫妥婆婆是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进餐的。一般人家都是在厨房里矮小的光坯松木桌上吃饭。即使当她把食物端进来时,他还不能将他的目光从那白色的桌布与蓝色的盘子上移开。
贝尼说:“现在,我们是一对糟糕的流浪汉,坐在这许多好菜前面。”
可他还是以一种在自家餐桌旁所没有的随便态度,与婆婆说笑闲聊。
他对她说:“我很奇怪,你的爱人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她的黑眼睛迅速地闪烁着。
“除了你,贝尼·巴克斯特,任何人都说他应该被抛到河里去。”
“这就是你对付那可怜的伊粹的办法,嗯?”
“可惜他没有淹死。他是一个受到侮辱而自己还不知道的家伙。”
“你应当正式接受他,以便有合法的权利把他扔出去。”
裘弟放声大笑起来。他不能在听他们谈话的同时又吃东西。他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就专心致志地坐定大吃起来。那条才从河中伊粹的鱼网里拿来的鲈鱼,塞着美味可口的填料,煎得透酥。在巴克斯特家一天三顿甜薯之后,那爱尔兰土豆真是一种款待。还有刚长成的嫩玉米。巴克斯特家的人难得吃这样时鲜的玉米,因为所有种上的玉米似乎更急需留作储粮。裘弟为他无力吃遍每一样东西而叹气。他只有全力对付那松软的面包和山楂冻。
贝尼说:“现在这样宠他,他妈又得像训练一只新的猎禽狗那样地训练他了。”
饭后,他们一起散步,穿过花园来到河边。轮船经过,那些船上的旅客向婆婆招手,她也向他们挥手致意。将近日落时候,伊粹·奥塞尔转入小径,到屋内去做傍晚的那些杂事。婆婆瞧着正在走近来的她的追求者。
“你看他像不像晦气星?”
裘弟想,那伊粹看上去真像一只被雨打湿了羽毛的生病的灰鹤。他那灰色的头发。一束束地悬在脖子后面。他长着一脸长而稀的胡须,一直垂到他的下颚。他的双臂像软而无力的翅膀一般垂在身子两旁。
“你看他,”她说。“苦恼的北佬,他的脚就像鳄鱼尾巴似地拖着。”
“他确实不漂亮,”贝尼承认道。“可他却象狗一样的恭顺。”
“我最恨可怜相的男人。”她说。“我恨任何弯腿屈膝的家伙。你看他的腿弯得这么厉害,他的裤子几乎在地上留下了一溜记号。”
伊粹拖着两脚到屋子后面去了。裘弟听到他在母牛那儿,一会儿又到柴堆那儿。当傍晚的工作干完后,他胆怯地走到前面的台阶上。贝尼与他握手,婆婆朝他点点头。他清了清嗓子。然而,好像是他那在一上一下地咽动着的“亚当的苹果”1塞住了他的话头,他只好放弃试图开口的勇气,在最下面的那级台阶上坐了下来。在他周围人们还在滔滔不绝地谈着,他那灰色的脸上满足地放出光来。在薄暮中,婆婆消失在屋子里面。伊粹僵硬地站起来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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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亚当的苹果即指男人的喉节,相传夏娃吞下了禁果,亚当刚吞下一半被上帝大喝一声吓呆了噎在喉咙里,变成了喉节。故名。
他对贝尼说:“我的天,倘若我能像你一样会讲话,或许她会对我好些。你以为,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北佬她永远不肯饶恕我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对你说,贝尼。我宁愿唾弃我们的旗子。”
“唔,你要知道,一个女人会像鳄鱼咬住小猪一样坚持她的成见。她决不会忘记北佬们拿走她针线,她带了三个鸡蛋一直走到圣·奥古斯了才换到了一包针。看来要是北佬被打败了,她或许会饶恕你。”
“但我是打败了的,贝尼。我自己是可怕地被打败了。在勃尔勒姆,你们的叛军狠狠地打败了我们。我的天,我恨打仗。”他的回忆征服了他。他擦了擦眼睛。“你们打败了,我们,而我们两个人才能顶你们一个!”
他拖着脚步走了开去。
“想想这个打败仗的家伙竟想追求婆婆。”贝尼说。“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进了屋子,贝尼拿伊粹困恼着婆婆,像他拿尤蕾莉娅取笑裘弟一样。而她也尽力还击。但这场较量却是友好的。这个话题使裘弟记起了他的亏心事。
他说:“婆婆,雷姆·福列斯特说,吐温克·薇赛蓓是他的爱人。我说是奥利佛的,但雷姆听了我的话很不高兴。”
“等奥利佛回家,他大概会提防雷姆那家伙的。”她说。“只要一个福列斯特知道堂堂正正的打架。”
她让他们到奥利佛提起过的那个刷得雪白的房间里睡觉。裘弟在他爸爸旁边一尘不染的被窝里手脚舒展地躺了下来。 他说。“婆婆不是过得很舒适吗?”
贝尼说:“有些女人是这样的。”他接着忠心地说道:“但不要因为你妈没有婆婆这么富裕,就以为她不好。你妈从来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让她处理。该责备的是我而不是她,她不得不过着艰苦的生活。”
裘弟说:”我希望婆婆真的是自家婆婆。我希望奥利佛真的是我的近亲。”
“得啦,看起来像亲戚的人,就算是亲戚好了。你在这儿和婆婆住在一起好吗?”
裘弟想起那垦地里的茅屋。猫头鹰大概正在啼叫,也许是狼在长嗥,或者豹在高啸。鹿会到凹穴里去饮水,公鹿是独自去的,母鹿却带着小鹿。小熊们大概正蜷成一团挤在窝里。巴克斯特岛地的事物,要比这儿雪白的桌布和床单好得多。
“不,我不愿意。我只愿意把婆婆带回家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我们先得叫妈谅解她。”
贝尼吃吃地笑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他说。“得长大了,去了解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