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官家,才只画完了淑妃娘娘一人的...淑妃娘娘催的紧了些,高才人推拒不得。不过如今画着吕淑容的就好多了,吕淑容又不催促。说不得吕淑容本就不在意一张写真画儿的事儿,不过是其他人都要了,她随大流而已。”
王志通这算是暗暗帮吕淑容说了好话,他这个人多少有些‘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心的。当初康皇后对他有些好处,如今康皇后早不在了,宫里看来看去只有一个吕淑容算是康皇后的人...这就算是全了当初一点儿恩情。
当然,王志通也不能瞎说,帮吕淑容说的是好话,那也是实话!
“端娘的性子么,一向是不会为难人的。她和素娥又没得仇怨,你不说朕也知道...”郭敞瞥了一眼王志通,虽有敲打之意,但看起来并不至于生气。
‘端娘’是吕淑容的闺名,她原名为‘吕端娘’。
郭敞又接着说:“朕的妃嫔,第一要务是伺候朕,旁的事儿和她们有什么相干?叫人忙的那个样子,是想着怠慢朕吗?”
王志通知道,这是官家在给曹淑妃她们令高才人画写真画的事定性。
“明日去传朕的口谕,只说高才人许诺她们的写真画儿不成了,朕有别的画要叫高才人去画..t.再有,既然她们想要写真画,朕也不会不满足她们。不过是写真画,画院里的画师一样能画!从明日起,自有画师去给她们画。”
“不仅要画,还要画的精细,画的多多的...一张怎么够?画个十张八张,叫她们哪间屋子里都有的张挂才好!”
王志通低着头,将官家口谕牢牢记住了。第二日立刻就让人去各处传口谕,同时安排画师进宫。
宦官带着不同的画师去到曹淑妃、吕淑容、韩充容等人的宫殿,王志通自己则是特意亲自带画师去吕淑容处——郭敞没有给吕淑容特别优待,和曹淑妃她们是一样的,他过去说几句话,是想宽宽吕淑容的心。
他将官家口谕说了,又指了指一同来的画师,笑着道:“...淑容娘娘的写真画就由蔡大人来画了。”
吕淑容并没有因为王志通所传口谕里那些话有一丝丝神色变化,仿佛听不出这道口谕里的‘责备’,一切如常地‘谢恩’。末了又对王志通道:“还是官家想的周全,还叫画师来进宫画写真......”
王志通见吕淑容神情还好,便到一边去,压低了声音与她道:“淑容娘娘不要多想,官家知道淑容娘娘性子和缓,这次的事也只是随大流,并没有见怪。之所以一般安排,大抵是为娘娘好。不然其他人都是这样,娘娘没有这样,倒叫娘娘不好做人了。”
吕淑容面露感激之色:“官家向来明察秋毫,妾是知道的,如今只是画画写真而已,能有什么的?只要官家不生妾的气,那就好了。”
王志通的话半真半假,郭敞没生吕淑容的气是真的,看郭敞那时的反应,王志通就能确定这一点。不过,要说郭敞是为吕淑容着想,特意将她和其他人一起‘罚’,那就有些假了。不是郭敞没有这份细心,而是在吕淑容身上,他是不会有这份细心的。
但此时这样安慰吕淑容,有些话就不必说透了——甚至,吕淑容自己不见得看不清,只不过有时难免自欺欺人。
而不同于吕淑容处的‘平静’,往漱芳殿传口谕的刘亮就正面面对了曹淑妃的不满。
“这不可能!官家怎么会——”曹淑妃眉毛都拧了起来,她根本不相信官家会这样‘不留情面’!
眼下这件事的关键其实不在于郭敞‘罚’她们被画写真画,是的,按照郭敞的命令,要一次画个十张八张的,还都是画师仔仔细细对着画,那是很折腾人了。但是,真要说是什么难以承担的惩罚,那也不至于。
关键是这个举动透露出的讯息:官家为了一个小才人,居然没给她留体面!
即使那个小才人是有宠的,也不能这样啊!这要是传出去,她在后宫的气势,怕是要一下散去大半了...说到底,她在后宫能成势,一靠位份高,二靠官家宠。而位份高,本质上也是因为官家宠爱么。
而一旦官家的宠爱打了折扣,其他人怎么看?
面对曹淑妃的不满,刘亮自是不会有所劝慰的。只是露出宦官常见的那种略带讨好的笑容,然后保持沉默就好了——他是来传官家口谕的,完成这个任务后,曹淑妃的情绪和他有什么关系?
若是曹淑妃情势正好,又或者他和曹淑妃有些交情,那也罢了,总要说点儿好话宽慰。可他和曹淑妃是没得交情的...至于曹淑妃的情势么,别说刘亮已经从师傅王志通的暗示中知道了。就是没有师傅的暗示,官家这次的口谕,他也该看出来了!
官家宠爱高才人不假,可曹淑妃的面子,说下就下了,就不只是官家宠爱高才人那么简单了。应该是官家对曹淑妃本身也没太多耐心了...不然的话,总有更圆缓的法子,不至于叫曹淑妃面子上难堪。
等到代表福宁殿的刘亮离开,曹淑妃才真正发火了!就算是画师人还在漱芳殿,也不能让她暂时抑制自己的怒火,以及从内心深处渐渐升起的忧虑。
曹淑妃是那种进宫以后,真的一点儿委屈都没受过的‘幸运儿’。这种时候却是显出了这种‘幸运’带来的不足,如韩充容等人,或许有不满,但当下都不会说什么,只默默接受‘惩罚’就好。只有曹淑妃,哪里能忍!稍后就去福宁殿‘求见’了。
郭敞听说她来,大约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本来根本不想见,但曹淑妃执着,不见就不走。再想到这些年的情分,郭敞到底还是见了她。
见到曹淑妃,就叹了口气:“淑妃你这又是怎么了呢?” “官家,臣妾不服!”曹淑妃跪倒在郭敞身前:“该是高才人与官家告状了罢?臣妾不知高才人与官家说了什么,可实际不是那样的...臣妾不过是见官家那写真画画的好,便托付高才人也帮着画一幅,高才人答应的好好儿的,当时见着并无不情愿——”
郭敞原本还有些怜惜的,毕竟他知道自己这几年宠爱下,曹淑妃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有过这样低的姿态。但此时听她说到这里,最后一丝怜惜也差不多消散了,只摆了摆手,不让她继续往下说了。
“素娥并未告状。”郭敞一句话就让曹淑妃露出了‘这不可能’的表情,然后才道:“再者,花容你与朕说实话,你真的没有一丝别的心思,只是想要一幅写真画儿?真的不知道素娥她不情愿?”
郭敞和曹淑妃对视,曹淑妃有些顶不住来自皇帝的压力,但还是勉强说道:“官家,臣妾没有,臣妾真没有。”
其中心虚,是个人都听得出来。除非是听话的人有意配合,不然的话,真是只能用来骗傻子了。
郭敞露出失望的表情,摇了摇头:“罢了,就是如此了...你今日来就是要说这些么?总不能是叫朕收回成命的吧,天子金口玉言,没有朝令夕改的...说完了就回去罢。”
曹淑妃近乎于茫然地回了漱芳殿,这时候画院来的画师依旧在。恭恭敬敬道:“淑妃娘娘,照官家旨意,臣要为娘娘画写真画...娘娘想画个什么样的?坐着、站着都行...”
其实也不必选姿态,因为按照郭敞的话,要一次画个十张八张的,什么姿态都能轮得上!
“就这样画吧...”曹淑妃低落地道。没有特意换衣服梳妆,就这样坐在圈椅上,神色茫然。
这样当然是不好入画的,但画师也不是傻瓜,这种时候自然只会应‘是’。很快铺开了画纸,细细描绘起来,期间曹淑妃其实动作经常有改变,甚至去里间休息过,他都没提出异议——真按照郭敞‘罚’人的本意,这些都是不应该的!
就是要用这种法子磨人呢!
今天的份画完了,画师告辞离开...曹淑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等到回过神来,忽然就跑进了卧室,拿出了收在橱中的一卷画轴,动手就要撕裂。然而装裱好的新画很厚很坚韧,真不是轻松能撕裂的。
曹淑妃力气不大,一下没撕开,立刻就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一下又一下地扎在画上,扎出好多小洞——这是一幅写真画,画的是曹淑妃自己,是素娥画的那幅。
虽然曹淑妃不喜欢素娥,但这幅画画的很好,所以得到这幅画后,她还在小厅挂了小半月。后来收起来了,也是好好藏着的,打算等来年再挂上(此时挂画也很有讲究,太冷太热时都不适宜挂画。太冷容易冻损,太热容易蒸湿。而且挂上墙后,不多久就会换别的话,以免搞脏沾尘,又或者看厌了)。
“娘娘、娘娘,娘娘何必如此啊!”一开始漱芳殿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画都被扎坏了,才上来劝:“娘娘和一幅画置什么气?如此只是气坏了自己身子。”
“你们只会说这等废话!本位难道不知道这样没用,只会气坏身体?可是除了这样,你们有什么好法子叫本位出气,心情舒畅吗?”曹淑妃恨恨道,一手扔下自己的发簪,发簪落到地上,嵌着宝石的簪头一下就碎了。
之后一个月,曹淑妃几乎每天都不得不去给画师做‘模特’,画那该死的写真画!她是真的腻了烦了,也发过不止一次火。画师自然不敢惹她,尽力配合她了。但皇帝的口谕在那里,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曹淑妃这里t是这般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同住漱芳殿的方采薇。很快她就打听来了事情根由,然后就陷入了沉思。
方采薇在仔细回忆,‘未来’的记忆里,有没有这写真画事件,然后就确定是没有的。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这件事里向婕妤也是当事人之一,和曹淑妃受到了一样的‘惩罚’。若是‘未来’的记忆里有这件事,她在向婕妤那里没道理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