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樵昨夜喝了不少啤酒,还和邹冀抱头痛哭了好几场,现在头昏脑涨,但见阿姨都把饭做好了,盛情难却,就留下吃了饭。
阿姨在旁边犹豫了许久,才拿出手机来,有点羞涩,让杨樵看她的短视频账号。
她这两年发了不少自己唱歌的视频,本来就是专业民歌手,歌喉当然是极好的,只是视频拍得没有新意。但是也已有了几万粉丝的关注。
她不是很会说漂亮话的那类中年阿姨,从前也只是爱笑,像一个漂亮花瓶,家里出事后更沉默寡言,笑容也少了。
但是杨樵立刻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一定是想问问杨樵这个从业者,她有没有可能通过拍视频赚钱。家里家外所有的担子都在邹冀一个人肩上。她也很想帮忙分担一些。
过了一周,邹冀打电话来感谢杨樵,说已经有mcn在联系他妈妈。
“能不能赚钱是次要,”邹冀道,“她现在特高兴,这几年里还没见过她这么高兴,这就已经很好了。谢谢木头总!”
随口客气两句,杨樵真心地夸道:“阿姨的id取得是真好,歌唱得也很好,真不错啊。”
阿姨短视频平台的id叫“爱云”,有种中年人的文艺小清新,和她整个人的风格也很像。 “我没跟你说过是吗?”邹冀哈哈笑,道,“我妈以前不让说,她觉得土,爱云是她的名字,她真名就叫王爱云。”
杨樵一怔,也笑了起来。
“那个,还有个事……”邹冀又在电话里说,“饼干没有交女朋友。”
杨樵笑不出来了,又有点没来由的紧张。
邹冀解释道:“他小姨你知道吧?就那个听风就是雨的姨。”
他把薄韧被小姨误会、“造谣”,又被众人以讹传讹的始末,对杨樵说了一遍。
“昨天我去他家,当面问他这事。”邹冀道,“我看他是真快气死了,听薄叔叔说,他还跑小姨家里发了顿脾气,小姨家的小狗都被他吓得好几天不敢叫了。”
杨樵:“……”
邹冀道:“别的我可都没说啊。他还问我了,说你上周回来,怎么走得这么匆忙,都不找他,我就只说你工作忙,没说别的原因。”
“我就是忙。”杨樵道,“哪有别的原因。”
“好吧。”邹冀道,“没别的事了,主要还是替咱们爱云谢谢你!挂了。”
杨樵本来正在家写稿子,挂了这个电话后,再写不下去了。
上周他急匆匆就回了北京,生怕回得慢了,薄韧就要约他见面。
他有点害怕面对已经有了女朋友的薄韧,以前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他会伤心会难过,没想过会有“害怕”这一种奇怪的情绪。
总觉得那已经不是薄韧了,只是一个长了薄韧脸的画皮妖。
回来后他也没怎么理过薄韧。
微信消息还是会简单回复一两句,电话和视频,他都没有接过,更不会主动拨过去。
薄韧被他拒接了无数次,也气急败坏地问了他无数次,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
他都用“在忙”二字,做了统一敷衍。
现在听邹冀解释说,薄韧还没有女朋友。
于是薄韧在杨樵的心里,一下子就又变回了薄韧本韧。
但是薄韧的“女朋友”,“她”的存在形式也许是叠加态。
这个是误会,下一个呢,再下一个呢……他要被动等待着“女朋友”坍缩成最终确定的存在。
杨樵觉得自己这思维,已经很像一个神经病了。
有可能就真如邹冀所说,他再不去找别人谈个恋爱,再这样执着于等待不会着陆的船,迟早有一天,他就真的会疯了吧。
同住在这个小区的几个同事,正在群里讨论晚上去吃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很鲜见的,木头总也在群里发言说:我也去。
几人一起吃烤肉,又把餐桌变成了会议桌,又开始讨论起工作相关的话题。
但这和杨樵今天来没来,关系不大。
和互联网越是关系密切的行业,工作和生活的分界线越是没有那么清楚。网络也像是由无数根无形的蛛丝织就,从业者们每时每刻都被蛛网上的粘液,死死地粘住。 他们隔壁一桌是几个女孩。不知道哪家影视公司在聚餐,也是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某个i的炒作、立项、选角以及围绕这些事儿展开的八卦。
两边桌上聊一会儿,还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听旁边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话题。
杨樵今天话很少,他出来就是想透透气,没想到这比在家闷着写稿,还更闷了几分。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很多次。今晚别的同事群也一直在聊某个选题,他也懒得看。
直到吃完烤肉,众人准备回去,杨樵才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在几个99+的工作群中间,混着薄韧的头像,是一只正在发电的皮卡丘。
饼干大王:
在忙吗?
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