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黥敛鸣用一种让人摸不透的方式笑了笑。
「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昨天才放过你,今天营地就大火连绵……不怀疑你怀疑谁?」巩琴黎很是气愤,卯足全力质问对方。
「是吗?我倒是觉得,才来第一天的我见到你这样咄咄逼人,这一切该不会是你计画的吧?」黥敛鸣丝毫没有乱了阵脚,歪头回应道。
「别吵了!」研晨撑起身子,愤怒的瞪视这两个人。「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火扑灭,要吵你们自己去火坑里吵!」
「对、对不起……」琴黎吓得不敢继续叫骂,胆颤心惊地看着研晨。
「你有好好指挥大家去灭火了吗?」研晨扶着额头,从办公室走出去。
依火势的蔓延看来,应该是稍稍控制住了,办公室里的资料很安全。不过要是掉以轻心,就要吃大亏了。
「有!我现在赶过去。」琴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似乎想用行动证明自己。
「至于你……」研晨叹口气,内心相当纠结。「如果你想证明你的清白,就去帮大家吧!如果你真的是匪谍……看在昨晚的帮助,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你还真是冷静。」黥敛鸣微微笑,没有给研晨发问的时间,转身便来开了研晨的居处。「但我以为你会更加信任我……毕竟……」
研晨看着黥敛鸣离去的背影,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的内心深处,竟有一点点希望这场大火不是对方招致的。
「老大,粮仓的东西已经撤离完了,有行动能力的基本上都已经离开火场,往边界前进了。」苏棈匆匆跑来,他的脸上沾满燃烧过的碎屑,其中一隻眼睛似乎被锋利的东西刺到,正流出暗红色的鲜血。
「救援呢?」研晨按耐住关心对方的情绪,仅仅是平淡地问道。
「我已经派第一部队执行了,但人手有点不够。」苏棈困扰的说。
「……第二队跟第三队呢?」研晨皱眉问道。虽然她不希望有人在这场大火伤亡,但现在看来似乎太迟了。
「大家原本都在睡梦中……有很多人自顾不暇,第一部队已经是部分重组过的了……」苏棈的眼神黯淡下来,表情很悲慟万分。
「好……这边有什么我可以做的?」研晨在也无法坐视不管,乾脆的问道。
「老大……你去边境整顿他们吧!我会去通知琴姊的。」苏棈叹口气,低声建议道。
「嗯。记得注意自己。」研晨点点头。她知道苏棈一定会捨身救人,但她不希望自己手中的大将因此命丧火窟,只得半是要求半是叮嚀的说。
「……我会的。」苏棈避开了研晨的目光,轻声回答道。「我会的。」
研晨看的出来,苏棈相当在意大家的安危,所以在自己要求他要注意自己时,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
看着对方安静地离开,她忽然有点心疼。
怎么忍心让这样的孩子活在这世道呢?他们原本能有一个美好的生活,却被这个世界搞砸了。
苏棈算是革命兴起后第一批新生的孩子。他们没有见过蓝天白云、没有听过鸟儿啁啾、没有体会过嬉戏玩乐……他们生在一个最不适合生存的时代。这让研晨感到惋惜。
「他们是来赎罪的吗?为什么他们得经歷这些呢?」研晨自言自语道。她看向天空,星火蔓延上天。「我亲爱的神呀,为什么祢不回应我呢?」
???
炼狱的火燃烧着他们的家园,火舌如蚕食鲸吞的猛兽,它凶狠的魔爪无视于大家的痛苦,尽情地吞噬着生命,将他们化作滋养自己的燃料。
研晨看着那幅景象,却爱莫能助。
「老……大……」躺在地上的人民痛苦地呼喊着研晨。烫伤的躯体让他们感到疼痛,赤红出血的皮肤像恶魔般想将人们拖下地狱。
「我在这里。」研晨低声说,深怕吵到其他人。
「老大……我活不久了……」那个人目光泛泪,很是难受,却硬要保持着微笑。「我……没有家人,所以……我很高兴……你给了我这、这样的家……」
「或许我还不够好……」研晨握住她的手,想给对方最后一点温暖。
「不……你给了大家希望……」回光返照一般,她说的话不再断断续续,但双眼却越来越无神,心跳也减弱许多。「我们之所以可以再次重生……都是因为你……所以,不要这样,不要自责……带领他们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研晨握住她的手,直到对方轻轻闭上双眼、手也没了温度,研晨才起身。当她回过身一看,许许多多的人已经陷入沉眠……或许永远也没机会再次醒来。
研晨跪了下来,看着成堆的尸体与伤患,她瞬间懵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努力?为了什么在生活?是为了这些人?为了革命?为了赎罪?
这一切都源于政府军和革命军的衝突吧?如果她不带领大家反抗,说不定大家都会活着。虽然艰苦却可以相互扶持,可以携手生存……
只要死了,就可以回到上神的怀抱中。可是……他们死前所承担的痛苦,他们遗留下的家人又是如何呢?
「到底……要怎么做?」研晨的目光很是空洞,她看向远方火红的月亮,心里突然一阵恐惧。「要怎么做才能消除这世界的藩篱?要怎么做才能创造一个真正完美的世界?」
研晨看着天空,期待神会给予她指点,然而回应她的是哀鸿遍野的景象,以及越来越混浊的死亡气息……
「研晨,能疏散的人已经疏散完了。重伤患和轻伤患也分开处理了。」琴黎在她面前晃了晃,希望对方听进去自己的话。失落是一定的,但身为一个团队的领袖,必须在紧要关头维持冷静,才不会让某些人有机可乘。
「嗯,食物发下去了吧?」研晨点点头,照常说道。「对了,因为水很重要,今晚就要把粮食部的净水器带过来。」
「老大……已经是深夜了。」琴黎苦笑着说,也蹲了下来。「这不是你的问题,生死有命,他们会由上神带去更好的地方……」
「我……我知道。」研晨点点头,转换计画。「明早,这少明早要开始准备水。在火场过后,大家一定会很需要水资源……我相信储量应该不多了。」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通知他们。」琴黎点点头,给研晨一个温柔的微笑。
「对了,苏棈还好吗?他的眼睛……」研晨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很是担忧。
「……我很遗憾。」琴黎别过视线,不敢与研晨四目相交。「我相信他会想亲自跟你说的,去见见他吧!」
「……好,我马上过去。」听见这样的话,研晨知道八成不是好消息。
她想起苏棈第一次举起枪的模样,那把枪枝都要比他还高大了,苏棈却坚持要练习,说要成为最厉害的狙击手。现在,他成功了,苏棈是研晨见过最优秀的射手,并给予了他一个相当具有代表性的官职。然而,现在研晨开始思考,这样的决策是否有些谬误?让一个单单十四岁的孩子接下这份重担,对他来说是否太早了一点?
想着想着,研晨已经来到了苏棈的病房前。研晨感觉自己像是在当时的审问室前,进退两难,但是如今门后的是她的心腹,她从小带大的孩子……
研晨推开了门,木头做的屋子显得有些破旧,角落甚至可以看见老鼠啃过的痕跡。
「苏棈,我来看你了。」研晨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椅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彷彿要断了一般。
「老大?」苏棈僵硬的平躺在床上,似乎在尝试入眠。他的其中一隻眼睛用纱布包着,可以看见微微渗出的殷红血跡。
当他抬眼看研晨,另一隻眼睛也布满腥红的血丝,但似乎没有异状。研晨很心疼,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撕裂。看着对方稚嫩的脸庞,反衬身上星罗棋布的大小疤痕,研晨不禁流下眼泪。
「唉唷!」睁开眼睛似乎对苏棈来说太过费力,他轻轻叫了一声,把眼睛紧紧闭上。
「你就闭着眼吧,我在这里跟你聊个天。」研晨摸摸他的头,要他别睁开眼睛,好好休息。
「老大,你没事吧?」苏棈乖巧的闭着眼,嘴巴一张一合的说。
「我没事。多亏你和琴黎,大家都很好。」研晨微微笑,上下打量着苏棈,想看看他有没有大碍。
「这样啊……那就好了。」苏棈微微笑,开朗脸庞有着淡淡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