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日月所望 190 相信灵魂,好吗?(2 / 2)

    「不过这阵子老大是谢绝会客,挡掉了大批自愿的追随者和拉拢者的机会。」稚森扒了扒淡金偏亚麻色的头发。

    「可这样的场合,亲王他们为何要邀请我参加?」分明是上百位血族贵族的盛大晚宴,还独独邀请我这一名微不足道的人类。

    「不管是哪位亲王,多拉拢或与另一名亲王亲近都是必须的,不说沉、并蒂、阿雷季三者之间的关係好坏,老大于他们本来就是新来的角色,上任以来,拉拢试探的小动作不断,可老大几乎算是油盐不进,与他们保持着差不多友好又差不多疏远的态度,加上这次因可靳的事件,他表现出不一般的能力,打破三位亲王略为小看的心思,没了试探的必要,想拉拢尚且找不到突破点,何况目前局面是,并蒂是我们这次的合作者,沉与他恩师被我们解救,欠了两个救命之恩,在剩馀的四位亲王中,老大隐隐成了中心者。」

    「不论阿雷季和并蒂,就算是沉也不会喜于这样的情势,太受人制肘了。」

    我点点头,能理解稚森和梅的意思,亲王共治讲究的就是平衡,可现在明显这种平衡的天秤正往婪燄倾斜,这对同为亲王的另外三人来说,怎么会甘心?

    「可又关我什么事?」我不解,照理来说,因可靳事件结束后,即使他们欣赏我这个人,但到底我是个人类,心高气傲的血族亲王怎么会看得上我?

    「你还不明白?」稚森笑。

    明白什么?我眨眨眼睛,梅看见这副娇憨的模样,勾起温柔的微笑,「你是老大的弱点。」

    我一顿,「不仅如此,你还是老大手中最令他们忌讳的资產。」

    稚森的这句话我就不懂了,「我就是个人类,有什么忌不忌讳的资產,他们谁来一根指头都能随便杀死我。」我失笑。

    「小梓,我这么说好了,回顾这次的事件,我们能成功,你觉得其中有哪一个环节是多馀的吗?」

    我微愣,想了想,摇摇头,「没错,稻禾负责侦察并提供后勤支援,老大策划整个计画,皇甫靖凌潜进沉亲王府搜救人质,雷湛强势由后突破因可靳亲王府吸引走大部分武力,整个环节缺一不可,可以说是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说稚森不自豪是骗人的,在事情未爆发之前,他和婪燄曾预估过伤亡损失,他们当时本以为牺牲大部份资源后能险胜,并在事后从其馀亲王手中勉强保住自身,没想到最后的损失结果却是可以少到当作忽略不计,还让沉欠下了救命之恩的人情债,至少在沉还完人情之前,这名亲王可以算是友方的势力,「然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组合?」

    「是你,」看着我怔忪的样子,稚森和梅都眼露暖意的笑着,「他们这些人会来到金多司,并参与到其中,都是因为你,甚至多亏有你,老大才能重新甦醒。」

    「我可以肯定这样的组合,世上无人能敌,但前提是,你才是这个团队的中心,他们都是为你而来。」稚森点出,「拥有你与你背后这些人脉的老大,才是现在真正使其他三位亲王忌惮的多拉斯亲王。」

    「也就是说,拉拢你就等于拉拢老大,就算拉拢不到老大,你的离去也足以拔掉猛兽的尖牙,恢復成令人揉捏的软柿子。」

    「呵,」听到梅的形容词,我忍俊不住,「婪燄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是颗令人揉捏的软柿子。」否则他怎么有办法在尤弥尔手下苟延残喘,甚至成长茁壮?

    「不过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简单来说,三位亲王现在就是想给予我尊贵的荣宠,拉拢我就对了。」

    稚森他们点头,「可惜,就算拉拢我也没多大用处,我都快死了。」我失笑摇摇头,梅和稚森听见我的话,低了先前几分愉悦的心思,「这样的场合,婪燄恐怕不能不参加吧?」

    「嗯。」身为亲王必定得到场,就算不拉拢,也必须审视候选人的资格,与其他亲王们投票,「只是我看老大的兴致不高就是了。」稚森想到他和婪燄汇报晚宴的事情时,婪燄淡淡的表情,比起以往的不动声色,那是明显的漠不关心。

    最近几天,稚森心里总有感觉,婪燄似乎已经没有心思在工作上,或者说是没有馀力,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感情上,和以前不近人情倒像是没有心的男人相比,相距甚远。

    原来一个看起来再无情的人,倾心去爱后,竟可以到达放弃自我的地步,彷彿生活了上百年,之所以无情,都是为了能把所有感情付诸在一个对的人身上,不浪费一丝一毫在其他不相关的人等身上。

    话说,这不相关的人等貌似也包含着自己,稚森摸摸鼻子想。

    「我会让他去的。」

    稚森听见床上的女人说道,停下了内心的感想,「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亲王,怠忽职守也该有个限度。」我垂下眼帘,云淡风轻的笑着。

    晚餐时刻,距离餐厅门口最远的餐桌一角,一盘圆圆的白色餐盘上有一撮小山般的白肉,丝丝缕缕柔软的层叠在一起,宛若上好的丝绸,「小梓来,我帮你剔好了刺,这条龙芠鯖鱼是上午刚捕上来的,很新鲜,你多吃点。」婪燄掛着讨好的笑意把餐盘往我面前一推。

    一双筷子夹取了些许鱼肉,放进嘴里,「嗯,挺鲜的。」小月满意的点点头。

    婪燄温暖的眼神从我移到小月咀嚼的脸上,降温几度,口气仍旧温和,「小月,盘里的鱼还有,别抢你妈妈的份。」言下之意,别抢老子的爱心。

    小月瞥了半身剩骨的鱼,又瞥向我面前整理好的鱼肉,「这儿有人殷勤献得勤快,我干嘛不吃?」坏坏一笑,继续要夹我盘里的鱼肉。

    这殷勤可不是献给你这小子的!筷子尚未落下,餐盘被往旁边移了一点,「小梓你听,连小月都知道我在献殷勤,你就吃点吧?」婪燄笑道。

    看着那抹帅到足以闪瞎人类眼睛的笑容,我在心中无奈的笑着,表情维持漠然,「嗯。」筷子夹了一些鱼肉放进嘴里,发现小月和婪燄都十分关注的盯着我,期待我的答案,待我咀嚼完吞下,慢吞吞地说:「很鲜。」

    「看吧!我就说比起红肉,月孃更爱吃鱼。」小月昂起下巴邀功,似乎稍早时段婪燄和他曾经讨论过相关话题,「她以前老说,吃鱼会变聪明。」

    闻言,我不禁笑起,睨了自家儿子一眼,「那你说,你是不是被我养得很聪明?」

    「怎么不说是我的基因好?」婪燄不甘示弱。

    「你?」我瞟向他,「你不知道吗?先天的条件不是绝对,后天的培养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我之所以这么优秀,都是月孃教得好。」小月附和。

    婪燄挑眉看着我们,我和小月对看一眼,默契的一同笑起,他见状,放任我们继续不羞不臊的自吹自擂下去,表情柔和的扬起浅笑,有妻,有子,他真心满足。

    他想,他终于明白当年那首歌的意义,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好在,他还没失去她。

    吃饱饭后,我让婪燄抱着我去了庭院,他本是不同意的,觉得天黑了,风冷,气温又凉,「可我今天还没去看我们的家。」一句平淡的话,瞬间击败了他。

    小月看我情绪好上许多,便寻着帕金格等人学医补足旷课几天的进度去了,因此只有我和婪燄两个人,他陪着我坐在草地的绒布上,望着不远处仍赶工赶得如火如荼的区域,安静不语。

    「门廊上放张摇椅吧!」

    婪燄看向我,「这样以后我们就能坐在那里看日出日落。」

    他不禁随着我的话想像出那个画面,一男一女并肩或者相拥而坐,橘黄的日光洒在彼此的面容,底下的椅子轻轻摇摆,氛围安逸亲暱,「嗯,那把花也种在这里,这样以后能一起欣赏。」婪燄指向木屋的左前方。

    我想像了一下,「什么样的花?」转头问他。

    「这你怎么会问我呢?我不是把选花的工作交给你了吗?」婪燄失笑。

    听他一提,想到那本厚厚的花卉图集,嘴唇扁了扁,「太多了,我还没看完,选不出来。」清淡的眉宇因为苦恼和扁嘴的动作,多了些许生气和调皮,「不如你去帮我把书拿来,然后你帮我挑出几个让我选。」不客气的指使道。

    他坐着不动盯着我笑,「笑什么?快去啊!」我挑眉催促。

    「好──遵命,我的女王大人。」他调侃道,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你坐在这,别乱跑。」

    我失笑几声,现在的我连走都没办法了,还能跑得了?「瞎操心。」嘟囔道。

    忽然,眼角馀光发现一人从阴影处走出,我转头看去,对视了一会儿,「雷湛。」

    婪燄边走边想起刚才的对话,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对方刚刚说我们呢!还主动和他谈起了以后的日子,加上最近这几天不分你我的颐指气使,啊!感觉真是太舒爽了,通体舒畅!

    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这么幸福,那他真的准备考虑退休了,嗯……不晓得小月行不行继承王位了?而且要是小月继承亲王之后,未来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对方过两人世界了,啊…真是个不能再好的主意,婪燄忍不住笑弯了金眼,步伐又快了几分,心里打着算盘,决定从明天开始就来制定一个亲王继承人的速成培训计画。

    魁武的男人与我并肩而坐,望着相同的方向──那群忙得脚不着地的建筑工人,「气消了?」

    他隔了好几分鐘,才低低的发出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出的,「嗯,……你呢?」雷湛停顿一下,「气消了吗?」

    我也没有立即回答,拖了一下,「嗯。」轻声回应。

    两人从此陷入无止尽的尷尬静默,好像从前的我们也是如此冷战,谁也不理谁,等着对方先低头认错,这样的置气其实只是在比,比谁比较爱对方,因为爱人恆多者,总是比较卑微也容易妥协。

    「张梓……」他唤了一声,心中有千言万语,比如他想告诉对方,现在的生活他也能给她,比如他可以保证他对她的爱绝对不比婪燄少,或者,他想问,他到底输在哪里?为什么对方能接受婪燄,却不能再接受他?

    只可惜,话到嘴边,仅剩一句,「你还爱我吗?」即使语气平淡,甚至因为逞强而听起来有些冷酷,可他自己知道,他问得有多心酸,有多卑微。

    如果雷湛看我就会注意到,我的视线虽然在前,焦点却不知落在何处,也许是落在过往,想着回不去的,他曾带给我的美好与幸福,「我想……」

    『张梓,跟我走吧!』年少轻狂的青年总是义无反顾的对自己伸出手,即便后来成王之后,他甩开我的手不止一次,我仍对那名年轻的狼族太子无法忘怀。

    永不忘怀。

    「我想,我无法不爱你。」坦承。

    眼眶发热,雷湛抿下唇,双拳握紧,「婪燄说的没错。」我垂下眼帘,「在我内心深处,我认定的丈夫,一直都只有你,谁也无法取代。」儘管我生了小月,婪燄的孩子。

    「从在丝尔摩特意外救了你的那晚,校际旅行我们不慎跌落山坡的那晚,甚至是往后的每个日子,比起婪燄的高不可攀,你于我而言,距离更近,不知不觉走到一起,就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就连在阿克劳蒂亚城,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你我仍然相遇。」想到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强风吹动发丝纷飞,也吹落那顶篷帽,展现出璀璨的银发,男人女人四目相接,面容相对,一股无形的牵引力系着彼此,那剎那,我真的清晰感觉到,「我和你,真的像是命中注定。」

    「爱上你,就像命运,没想过抗拒,和你在一起,很幸福也很自然,嫁给你,我觉得很理所当然,也心甘情愿,所以后来你说你擅自办了婚礼娶了我,即使我根本不在场,只是被你事后告知,我也没有多大反弹。」反倒是自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只是,雷湛你知道吗?有时候光是只有命中注定是不够的。」淡淡扯起嘴角。

    雷湛震住,他不太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内心却极其震盪,彷彿他虽然不懂,可是他的灵魂明白着什么,久久无法言语,直到无名的激昂稍稍平静,他才脱口而出:「我不会放弃,我还没有输。」

    我无声笑起,想起那天稻禾对自己说的话。

    『既然你选择了婪燄,又对婪燄这么有信心,不再考虑我的提议?』稻禾望着我的不发一语,推推眼镜继续说道:『小梓,不管你现在再怎么逃避,也改变不了一项事实。』

    『这场比赛只会有三种结果,婪燄死,雷湛死,或者你死,当初是你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不惜拖伊莲妠下水,联合尤弥尔设计婪燄,逃离他的身边,避世生活拖延比赛时间,现在不管雷湛和婪燄他们怎么伤害你,你再怎么颓丧,依旧不会改变什么,何况就算现在改变初心,决定要杀了婪燄或者雷湛,也拯救不了你无药可医的身体,所以婪燄死或雷湛死的结局已毫无意义,只剩下你死,既然目前已经是最差的状况,为什么不试着赌一把?』

    『说句难听一点的,就算你提前激活他们的记忆,导致比赛结束,世界毁灭又如何?你现在这样拖着也拖不了多久,最多不到三个月,你一死大家都得死,以我的角度,我寧可你去赌一把,用我人生既定的最后三个月去赌一个机率不高却有可能性的未来。』

    我眉头扯动的看着稻禾,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你脑子很清楚我说的没错,你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我咬下唇,没有否认,『我们先不说雷湛,你现在默认了婪燄,无非是因为他爱你爱到失去理智,成为一个没你就活不下去的疯子,既然如此,有没有可能他恢復最初记忆以后,我们不抱太大期望他会像现在这样疯狂爱你,但是否还有机会念及一点旧情?』

    我松开贝齿,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还真乐观。』

    『那得是,是你说的,人还活着,求的就是一个希望。』稻禾笑。

    「雷湛,」我转头看他,「如果可能,你还会想我活着吗?」

    雷湛一怔,「想!」二话不说,立刻握住我放在膝头上的手。

    凝视深邃眼眸中的熊熊火光,隔着皮手套都能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我微微垂下头,避开他灼烧的目光,半晌,我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他僵住,「我知道了,谢谢。」看回前方半成型的房子,「你先回去休息吧!带着凌。」

    雷湛愣住,不只是他,连同一旁躲在树干后的男人也震惊不已,「让我想一想。」

    雷湛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我不再理会他,只好听从我的话,与凌两人偕同离去。

    再坐了几分鐘,婪燄回来了,态度依旧热络,面带微笑,盘腿坐在我身边,边翻开花卉图集边说:「小梓你想要哪种类型的花?」彷彿什么也没听见。

    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