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平静掰开嬴政手指,慢条斯理整理好衣襟。
“长安君之死,非臣本意,大王又何必把责任推到臣头上。”
“若不是你执意让他出征,他又怎会年少夭殇!”
“他内心不坚定有了反叛之心,乃是咎由自取,大王应该感谢臣,若不是臣的试探,又怎会有机会除去那么大的隐患。”
嬴政双目猩红,瞪视着他,怒极反笑:“吕相真是好口才,颠倒是非的能力愈发强了!若寡人没猜错,你应是早就察觉了樊於期的反叛之心,当初执意让长安君随军出征,乃是故意而为吧!”
“没错。”吕不韦并不否认:“长安君没有经受得住考验,这怨不得臣。大王无需难过,没有异心的长安君,大王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嬴政冰冷眼眸浮现滔天怒意,只要吕不韦还在,他又哪里可以高枕无忧。于他而言,这个世上最大的威胁从来不是成蟜,而是眼前这位迟迟不愿还政于王的臣子。
吕不韦不惧君王怒意,在大殿上来回踱了几步,突然一改往日强势,语重心长道:“作为一国君王,心软不是好事,长安君有叛变之心,就该承担叛变所带来的后果。我知大王念及手足之情,可他长安君在叛变之时可从未念及手足之情。看来大王虽年满二十,但还没有真正学会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君王。”
听到最后那一句,嬴政猛然转身,脸色阴沉。
见君王黑了脸,吕不韦却笑了,“大王也别生气,臣之言句句肺腑。一位君王若是过于心软,迟早会被取而代之。”
嬴政缄默不语,没有回应。他又何尝不知君王不该过于心软,可成蟜毕竟是他同父兄弟,他永远无法忘记初入王宫时,那个软软糯糯的男童亲切唤他阿兄的模样。小时候,他总是盼望早些长大。可是这一次,他却十分怀念从前,若是他们都没有长大,是否就不会面对这种境地。
议政殿太大,十二鼎燎炉也无法温暖君王冰冷身心。
不想再看见吕不韦,嬴政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冬日昼短夜长,酉时将过,夜幕便悄然降临。
嬴政出了大殿,不知不觉间竟走到琉璃所居偏殿。
殿门虚掩,殿内没有亮光。
犹疑片晌,他缓步上前,扣响殿门。
“谁?”
“是我。”
言语间,他推门进去。
听到熟悉声音,琉璃未再回应什么,默默收起净水术法诀,起身点亮殿内烛火。
刚刚燃起的烛火摇曳不定,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半晌,殿内响起衣物摩擦传出的窸窣声,嬴政挪动脚步,在案几前坐下,自顾自斟了一觞热茶捧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