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过后，杰拉尔和娜维卡回到工坊。

    娜维卡抱着一本老旧又厚重的魔法师名册，直盯着某页，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兰可?菲儿达，称号是恋爱，三星魔法师，六十岁时获得特殊贡献获得玫瑰荣誉爵位，被后世敬称为恋爱教母。五十年的魔法师生涯中，成功搓合三千五百对情侣，其中更多达三千对夫妻白头到老，她也被视为治癒当时的传染病──恋爱倦怠症的最大功臣，在全世界吹起谈恋爱的热潮。』

    「根本超级媒人耶，而且竟然还能治病，有没有这么厉害啊！」

    娜维卡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在看魔法书名册还是在看神话故事。不，兰可?菲儿达年轻时的画像看起来简直是模特儿等级的大美女。这本书根本是歷史美女图籍吧。

    「……她的着作中，被封为爱情圣经的『恋爱基础学』至今依然是排行榜畅销书……写过的爱情书籍多达40本？天啊，比灭空骑士还多！」

    名册上其他称号的事蹟不到半页就写完了。但前一任恋爱的丰功伟业，佔了整整五大页还列举不完。

    娜维卡看到头晕眼花，胃部不停翻搅。

    「她出生于紫府星历35年……是432年前。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获得恋爱这个称号。所以恋爱也堪称最稀有的魔法师，歷史上只出现过两个恋爱。」

    娜维卡抬起头，明明还是白天，她却觉得眼前一团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是第三个？」

    「消息传得真快啊。」

    杰拉尔拿起今天的报纸，头版标题写着「今年精灵季最大惊喜：恋爱的回归」。

    整个头版几乎变成恋爱教母的传记，那些丰功伟业写得比名册上更加浮夸，文章最后甚至叙述民眾有多么期待恋爱旋风再次到来。旁边还放了一张娜维卡在精灵季上被吓到嘴巴开开的照片。

    「哈哈哈哈，还真是得到了不小的注目呢。」杰拉尔依然是满脸笑容，「我一定要把这张报纸裱框起来。」

    娜维卡心太累，再也无力支持突然压在身上的隐形重量，趴倒在桌子上。

    「我只想缩在角落当个没人在意的宅宅……我的人生计划被打碎……没救了……」娜维卡觉得自己就像水沟里的污泥，又臭又烂，一点希望也没有。

    「这样不是很好吗？顺利通过第三试炼，这样谁都不能再取笑你没称号了。」

    「安静的日子离我而去……」

    「你还可以呛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杰拉尔抬起下巴，想像那些臭同学出现在眼前，「你是哪根路边的野葱？我恋爱欸！」

    「全世界的人一定很失望……恋爱竟然是我这样的烂泥巴……」

    「你也太颓丧了吧，振作啊！」杰拉尔试着要把娜维卡拉起来，但她的身体依然软趴趴的。

    「……我是一团烂泥……我就没用……就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喂，打起精神啦。」

    杰拉尔戳戳娜维卡的脸颊，她没有反应。

    「要吃糖果吗？」

    「不要……烂泥没有嘴巴……」

    「可恶，阿宅的精神力也太脆弱了吧！」

    要怎么让她恢復？杰拉尔看看四周，想到了好办法。

    「要看漫画吗？」他把灭空骑士凑到娜维卡面前，「很香对吧？灭空骑士超好看的，它会带给你一整天的好心情喔。」

    娜维卡看着杰拉尔，深深地叹了口气。

    「杰拉尔，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靠看漫画解决的好吗？」

    「全世界就你没资格说这种话！」杰拉尔按着娜维卡的肩膀疯狂摇动。「可恶啊啊，竟然敢跟我训话！」

    娜维卡没有挣扎，随便杰拉尔摇。

    她身体软的像是融化的冰淇淋。

    「喂，没事吧？」

    杰拉尔放手，娜维卡又趴回桌子上，将头面向墙壁。

    「……不要浪费力气了，把我放着烂吧。」

    杰拉尔看着娜维卡缩起的背，觉得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不能离开。

    「拿到恋爱称号真的是这么难过的事吗？」

    「……嗯。」

    「对啦，恋爱的确是跟你的形象不合。但是那又怎样？你就当个与眾不同的魔法师就好啦。」

    「我根本就做不到那些事情。」娜维卡的胸口涌出对自己的厌恶感，「我的魔法乱七八糟，阿宅跟恋爱的距离比白靄山的山顶还远。我拿这个称号根本就是诈欺。」

    「其实你跟恋爱的距离也没哪么远啦。」

    杰拉尔的手不自觉地朝娜维卡接近，他轻拍着娜维卡的肩膀。

    「你说想要更低调的称号，但你应该也不想永远当个边缘人吧，总是不被同学重视，开心的时候没你的份，发生麻烦事才会叫你去做。」

    「……」娜维卡感到胃部纠结。

    「有时候，你想要抒发心情，却找不到聊天的对象。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也没有人会在乎。」

    那是她遇上杰拉尔之前的生活，光是回想，就让她的眼眶泛出泪水。

    她摇摇头，说：「我不想再那样了，那样很寂寞。」

    「把称号当作一个改变的机会吧。不要想自己不能做到什么，那样会让人害怕。」杰拉尔吸口气，「只要看着眼前就好了，感受当下，遇见更多不同的人，体会以前没做过的事，然后一步一步前进。就算你是恋爱又怎样？娜维卡还是娜维卡啊。」

    杰拉尔的话语，震撼着娜维卡的心。

    他也经歷了很多事吧？在好几年前就是备受瞩目的魔法师，明明已经非常优秀了，每天晚上还是勤奋地练习魔法，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他虽然遭遇挫折，但一直没有放弃。

    魔法是非常虚幻的东西，有的时候强大到能让人们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有时却又脆弱到随时好像会从指缝中溜走。

    没有人能预料到自己的称号，也没有人一开始就很熟练魔法。

    这些娜维卡都明白，但她还是没有信心。

    「可是，大家对我好期待。我会伤害他们。」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最期待恋爱的魔法吗？」

    娜维卡从桌上爬起来，转过头，看向杰拉尔。

    「有恋爱烦恼的人？」

    「答错了。」

    「恋爱教母的粉丝？卖恋爱护身符的人？」

    「还是答错。」

    「啊，我知道了，是卖少女漫画的出版社吧，因为世界会吹起谈恋爱的风潮，大家就会想看甜蜜蜜的爱情故事。天啊，我也必须去抢几本才行！」

    「不是啦，想到哪里去了！」杰拉尔碰碰地捶着胸口，「最期待恋爱魔法的人是我，杰拉尔?伍德啊！」

    「咦咦？可是你不是最知道我的魔法有多么破烂吗？」

    杰拉尔沉默了两秒。「说的也是，那魔法好像真的满破烂的。而且你每次都胡搞，前天还差点害我家爆炸。」

    「被、被嫌弃了。」

    「不是啦，我不是要说这个！」杰拉尔回到严肃的表情，「虽然你总是违背我的期望，但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失望。你给我的东西，比我教你的东西，实在多上太多了。」

    「咦咦？你帮了我这么这么多，我哪里有给你什么东西啊？烧焦的魔石吗？」娜维卡看着堆在角落的魔石碎屑，的确是多到都堆成一座小山了。

    「笨蛋，不是那个。是更好的东西。」

    杰拉尔有些害躁，他清清喉咙。

    「总之，你可以骄傲地说出自己是恋爱，这是只属于你的称号。」

    「我是……恋爱？」娜维卡觉得这两个字唸起来好不一样，好像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恋爱已经不单纯是指恋爱，还包含她自己的心情，迷惘的、慌张的，以及受到鼓舞的心情。

    「嗯，我是恋爱。」这次，娜维卡坚定地说出口。

    「非常适合你。由我这个超厉害的老师掛保证，绝对不会错的。」

    娜维卡觉得卡在胸口的那股烦闷感减少了许多。杰拉尔就像阳光一样，让她看清楚眼前的方向。

    「谢谢你，杰拉尔。」

    「嘿嘿，心情好多了吧？要不要吃糖果。」

    「不要，没空吃糖果。」娜维卡握拳，「我必须把灭空骑士第一集拿出来从头复习，是时候鼓舞士气了。」

    「竟然又想看漫画了，还找了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

    「来吧，把漫画拿给我。」

    「呃，我反悔了。」杰拉尔一把将漫画抱走，「阿宅味太刺鼻了，不给你！」

    「啊咧？怎么这样！」

    两人在房里追逐，一阵打闹。

    「哼，杰拉尔，看不出来你还满会说话的嘛。」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

    「是谁！」杰拉尔抽出魔杖，将娜维卡往后拉。

    大门的侧缝中，冒出一团黏稠状的蓝色液体，它收缩又膨胀，从扭曲的团块凝结成女人的形状。

    「凝冻，」杰拉尔眉头皱起，「薇黎丝?特曼！偷听别人讲话又乱闯进我家，你的品德还是这么优良啊。」

    「我这些不过是欢乐的恶作剧。论过错怎么比得上爱说谎的狂木呢？你自称老师也太早了吧。」

    果冻的形状变化完成。一位年约十八岁的女子出现在娜维卡和杰拉尔的面前。

    「哇哇，好厉害的魔法，果冻变成人了。」娜维卡惊呼。

    「你不要夸她。她嘴巴很坏，每次遇到她就没好事。」

    薇黎丝穿着女魔法师的正装，米色的直筒连身裙搭配骑装外套，展现其强硬的个性。蚕丝缎的领结上绣着闪亮的二星。

    她注意到娜维卡的视线，于是指向自己的领结，对娜维卡说：「对，这是二星魔法师才能配戴的绣纹。别被这森林猴子骗去了，没有带星的魔法师是不能收徒弟的。」

    「啊咧？」

    「你叫谁森林猴子！」

    「还有谁呢？就是现在吱吱乱叫的这位啊。」

    「你才吱吱乱叫，你全家都吱吱乱叫！」

    薇黎丝挥动手中的魔杖。

    「吾名为凝冻。」她唤着自己的称号，魔杖前的魔法光凝结成一张名片，呈现半透明的蓝色，并透出果冻的质感，上方写着她的姓名、称号和电话。

    薇黎丝将名片递给娜维卡。

    「叫我薇黎丝就可以了。」

    「咦？给我的？」娜维卡震惊又困惑，「我、我又闯了什么祸吗？」

    杰拉尔把那张名片挡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薇黎丝。这是我的工坊。」

    「我不是在跟你讲话，猴子。」薇黎丝朝娜维卡微微敬礼，「我的前一个徒弟刚毕业，所以正在寻找新的徒弟。是正式签约的缔结徒弟喔。」

    娜维卡发现对方在等着她的反应，只好回话：「喔，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