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当泀沁亲眼见到巨人时,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浬,该怎么办?五百原尺高的巨人,就在眼前,该怎么办?
刻板?符文早就溢位了。
护身符?热熵会融掉最厚重的金属。
在地上画一副呢?全都是沙,画在沙上的会被刮走,再覆上一层沙。
这些方法都是?浬教的,但……但已经是全部了啊!
怎么办?
怎么会?
怎么……?怎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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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吗?」阿卡问,一脸的天真。
两个原时前,眾人已然沉默了好久,因为,「巨人?」营火的光圈中,最先开口的是圃里。
所以,他们最后还是走进了圣地,不是吗?一走还走了两天?唉,确实是该告诉大家实话了,于是,「五百原尺。」泀沁补充。
「怎么了吗?」阿卡来回地望着两人,一脸天真。
衝着那表情,泀沁心甘情愿为他解释:「一样东西的尺寸放大两倍,意味着长、宽、高都放大了两倍,于是体积——或重量就会放大八倍。
「同理,尺寸放大三倍,重量就会放大二十七倍,四倍放大六十四倍,以立方类推。而五百原尺的巨人是一般人尺寸的三百倍,重量就是三百倍的三百倍的三百倍,总共等于两千七百万个你,世界上不可能有生物撑得起这么大的重量。」
于是阿卡就灵魂出窍了。
倒是圃里,「那不是巨人。」
「嗯吭?」
「原点郡一直留传着这么一个故事,也许,可以解释巨人到底是什么。」圃里翻了翻营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相传,很久以前,早在人们写出文字之前,早在画出第一副绘文之前,早在能量可以直接调动之前,那时,巫师释出了诅咒,令少男化作冰源封于极东的高山之上,将少女化作燥漠困于极西的乾海之中。
「至此,两人终不得相遇。
「但万里的阻隔,却断不了思念;万年的分离,却依旧断不了爱恋。无尽的寒寂,令冰原不可自拔地渴望着燥漠的温度,于是他雕琢最精緻的礼物、谱颂最诚挚的情诗、酝酿最醉心的柔情,带着这些,他抚着燥漠闪耀的青丝、缕过乌黑的发辫、轻彿束发的明珠,虔敬地掀起白纱盖头,以最柔美的歌声呼唤朝思暮想的新娘。
「燥漠望着冰原献上的真心,然后,燃起灼热炽烧礼物、爆出雷击吼散情诗、呼啸颶风割烂柔情,将一切的一切砸回冰原愕然的脸上,伴着燥漠狂暴的咆哮:
「『他妈的你这个变态到底是谁?』」
泀沁笑了,因为,儿时,妈妈总是为她讲着这些故事。
当然,她依旧在意到底什么才是辫子河畔的巨人;但被割开的封印,已然无法阻住记忆的溃决。此刻,陷入过往的她,甚至能重新感觉到小巧的自己,坐在妈妈腿上,窝在怀里,沐浴着无尽的爱怜,享受着馨香的温暖,以及轻啄在额上的柔软,因为,她躁动地扭来扭去,要求再一个、再下一个与再下下下下下一个的故事。
然后妈妈会责备她——笑瞇着双眼,说她一定继承到了自己原点郡的遗传,才会像条泛滥的小溪一样狂暴;然后顺着她,再讲一个故事,然后再一个,然后,房门被踢开……
「泀沁,吶?」圃里递过一杯热茶。
「谢谢。」但女孩只是低着头。她是在笑,没错,笑着,但同时,点点的泪滴却落入杯中,为滚烫的茶水拭去热度。
「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不过显然和水文形图有关吧?」圃里低沉的嗓音问。
「嗯。」泀沁啜着咸咸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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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踢开,同时,妈妈将她藏到身后。而年幼的孩子,则会鑽进被窝,偷偷地向床角挪去,再潜进床垫与墙壁间的空隙。
这是她们两人研究出来的办法,而且妈妈还答应,一定会很快回来,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躲好喔!
但妈妈从没做到过。
只是,小女孩依旧听话地瑟缩在墙角,等着妈妈,数着手指,呼吸,心跳,然后,被洒扫的声音惊醒,被棉被掀起时溢进的晨光刺痛双眼,被发现她的下女紧紧地抱着,为她用泪轻哼着贱民的歌谣,悲伤的歌谣。
直到妈妈终于回房,身上的随便哪里总带着伤,颤抖着双手抱回哭肿眼的女儿,为她哼着同样悲伤的曲调。
虽然,妈妈口中总是安慰着,别哭,孩子,别哭,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
然后,有一天,妈妈没再回来。
妈妈化做大堤保护我们,县爵大人这样安慰。那天,父亲厚实的双臂抱着她,一同站在刚竣工的宏伟大堤上。
放眼望去,直至暮靄的那端,笔直的堤防都牢牢地钳住诡变的大河,令扭曲成蛇的河道驯服成直顺的发束,就像妈妈狂野的大捲发被绑成柔顺的长束一样。
骗子!狂暴的小溪发狠咬破爸爸的手臂,趁着县爵吃痛而挣脱怀抱。女孩跌落地面,翻身,弹开!杀人兇手!她大吼!妈妈才没化做大堤!大堤是你钳制她的刑具!而她被推入的大河,才是被你制住的妈……
啪!
那巴掌将她无情地掀倒在地,跌下堤防,纤瘦的身子在块石坡上打滚,撞击,流血。但她未曾哀过一声,为着身上的伤、心中的痛。当一切的天旋地转结束时,她啐掉口中的血,站直身子,认清方向,朝着爸爸,行礼,道歉,转身,跑开。
当晚,?浬为她清洗伤口……无数的伤口,而下女,依旧哼着悲伤的歌,为着死去的主子,为着没了妈的女孩,跟,为女孩再也流不出的泪。
「妈,别哭了。」?浬递过一条手帕。
「是啊,莉芙伯母,」泀沁也跟着安慰道:「?浬都帮我上过药了。」
「我在伤心你啊,小溪,」?浬的妈拭着泪,同时教训自己的儿子,「干麻拿泀沁用过的手帕给我?胳臂往外弯的臭小子?」
「妈!」
「吵死了,走开!倒是你,小溪,快过来,」她捧起泀沁的脸,「我的小女孩,你该怎么办才好啊?」眼中蓄着的泪又滑下。
「伯母,我不小了。」
是啊,都经歷了这些,莉芙叹了口气,「你才十岁啊。」她擦了擦眼角,为泀沁检查好清创包扎,补补药水,拉拉绷带,最后,「快回去吧,」好不容易克制的情绪重新为嗓子染上沙哑,「记得要跟县爵好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