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你还好吗?」海羽冷静的站在我面前,试着让我放轻松。但我注意到我的心脏快速的跳动,环顾四周,几乎每个人都是站着,坐在圆桌正对面的磯姬甚至露出他尖锐的牙齿,彷彿我一动他随时都可以用他像蛇一样的身体扑过来。这景像随时准备要开战的样子。
「你要冷静他们才不会那么戒备。」海羽小声地安抚我。「别忘了我说过的,这些状态都是正常的,久了就习惯了。」
「没事!」我一开口听见自己的嗓音后就后悔了,那声音听起来真像鸭子,我清了清喉咙,再说一次。「没事,我很好,只是有点被吓到。」
在座的各位听到我的解释后,才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我也小心的坐下,但感觉现场的气氛已经没有那么轻松。
「看来陆地世界的人还是不太习惯碰触?还是不太习惯冰冷的碰触?」鮫人略带敌意的喃喃自语。
「她只是还不适应,你知道的。刚从恆温动物变成变温动物在温度上会有点…不同的感觉?」海羽笑着解释,我很佩服他能这么八面玲瓏,难怪会在短时间内成为风云人物。
「那个人类女孩,我有点好奇。」甜美的女声从对面桌传了过来。我紧张地看着对面的赛莲姊妹之一忒尔克西厄珀亚,她微笑地继续说:「放松一点,我只是想知道海羽在陆地上也是风云人物吗?」
「我想…应该算是吧。」我战战兢兢地回答,与此同时我听到海羽不满的嘖嘖声出现在我脑海中。
就在此时,桌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堆泡沫,从泡沫中隐约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等泡沫减少后,海巫以希腊雕塑般的姿态现身,我看着正在模仿大卫雕塑姿势的海巫,看来这个姿势不是只有陆地流行,连海底都略知一二。
『如果米开朗基罗知道了应该会很骄傲吧…』我暗自想着。
在座的各位都惊叹着海巫神奇的瞬间移动,等泡沫完全消失后,海巫才从大卫姿势脱离。
「呼,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这种移动术如果太久没使用还真担心会失灵。」他甩甩自己的手臂,骨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您还是老样子,开会总是迟到。」磯姬率先发表意见。而其他人也议论纷纷着他的模样。
「因为这样才有机会让我展现我的法力嘛。」他哈哈大笑。
我看着许久未见的海巫,虽然之前的记忆已经恢復了,但再次见面还是让我感觉很陌生,也许是他的脸老是包着绷带的关係,但我印象中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下半身是鱼身,这一次他的下半身变成了人类的双腿。而这也是在场的人议论纷纷的原因之一。
「人类女孩,好久不见。还喜欢这个模样吗?」他趴在桌上,眼神打趣地盯着我看,虽然他依旧半脸缠着绷带,但还是可以从绷带的缝隙中看到里面的黄色光芒。
「我想……我还在适应的阶段……」我尽可能让我的声音保持平稳,但还是明显得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在颤抖。
「很好。」他没等我说完就直接打岔,随即跳起来站在桌上。
我看着他两隻白皙的人类双腿,那种白我没有在人的身上见过,至少在陆地上的人类没有,但我对这种白色很有印象。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我在哪里看过这种顏色。
「是雕像……」这下换我惊叹了。而海巫哈哈大笑的随手一挥,在入口处变出一张华丽的椅子,犹如中古世纪皇族的座椅。
「你看的很仔细嘛,我太小看你的观察力嘛。」他拍拍自己的双腿,那双白皙的人类双腿随即化成泡沫。眾人们彷彿在看一场表演般拍手叫好,但我却有种莫名的不悦,顿时我感觉到身体有种能量正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为什么特地用这身打扮登场呢?」海羽察觉到我的不悦,连忙在桌面下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次会议的主题很大一个部份是关于人类,为了因应主题。」
海巫戏謔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陆地上的某些丑角,会刻意夸大自己的动作使表演更精彩。老实说他这样的表演方式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但更在意的是我很惊讶海巫能够把人类社会的东西模拟得如此逼真。我眼角偷瞄到海羽,海羽的表情也是一副看到新鲜事一般惊奇。这就是海底生物再见到人类世界的东西时的反应。
「好了,娱乐结束。」海巫突然大声地宣布事情又把我的思绪给中断。「现在该来说说正事了,人类女孩,可以请你起立吗?」
「很好,这场会议因为和你有关,所以必须从你先开始。来说说你的经歷,让大家认识你,之后我们会一个一个介绍。不,海羽,你不能帮忙,这是她自己要面对的。你老是罩着她会让她长不大。」海巫适时的打断海羽想起身帮忙的意图,他只好默默的坐回位置上。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他很体贴。」我听到忑尔克西厄珀亚(这个名字真的很难念)悄悄的对一旁的阿格劳斐墨说着,同时带着曖昧的眼神持续对海羽放电。阿格劳斐墨则是无声的回了她姊妹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继续优雅的坐着,好像她应该整场会议都保持优雅的姿态。
「呃,我的名字叫陆枫。我是人鱼父亲和人类母亲所生,严格说起来我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我的爸爸是人鱼,所以对海里的生态、人鱼的生态等等一概不了解。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这听起来很奇怪……」鮫人率先发表看法。「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族群的人?这不太符合逻辑。你对你父亲一点都不好奇吗?」
「因为我记忆中的爸爸是人类的样子,而据我所知他和我母亲结婚的时候是放弃人鱼身分的,所以他有人类的双腿,也生活在陆地上。而我没有太多机会认识他,因为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解释,当我提到父亲过世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海羽在我脑海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死了?为什么?」人鱼也提出问题。
「也许他终于被人类发现他的不同?呵呵,人类都很野蛮。」磯姬嘲讽地说。
「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爸是在海里死亡的。而且从最近询问后的结果来看,陆地上的人已经知道我爸是人鱼,所以我想我爸的死因应该和人类没有关係。」我的语气逐渐高亢。
「好了、好了,保持风度各位。」海巫坐在椅子上裁决,好像他是法官似的。「关于死亡,我们不刻意讨论死因,只需要哀悼。至于你,孩子。我知道你对你父亲的事情有很多事情想知道,我们有的是时间调查,但我希望不是现在。」
我点点头,大家也不再发问。海巫请我坐下后,接着请眾人们逐一自我介绍,从我身旁的鮫人开始。鮫人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在站起来的瞬间直接遮住我的视线。我尽可能在保持礼貌的合理范围内做了些许的位置调整,鮫人清了清喉咙后开始介绍:
「我是鮫人的长老,我们平常生活在较深的海域周围,但还看得到阳光。我的族人很多,各大海域都有我们的族人居住。平常我们的工作除了维护海洋的和平外,有一个很主要的工作就是避免人类过度滥捕及过度探测。」
「过度探测?你们是怎么界定的?」我好奇地问。鮫人瞪着我,似乎很不满自己的话被打断。
「假设有个海底洞穴,我们只会允许人类探测到一半,假使他们还想往下潜,我们可能就会出面攻击,通常破坏仪器后人类就会离开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类对海洋的了解只停留在百分之五左右。
「为了保护海洋的生态。」磯姬直接插嘴说。「人类总是自以为自己能够掌控所有,对于不知道的东西,就想办法去抓来看看。我们的工作就是保护海洋生物避免他们被迫害。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既然你主动提到了就正好来讨论看看,鮫人你不觉得你们对人类太客气了吗?只是破坏仪器让他们离开就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磯姬,你的做法太偏激。这么做很容易会让人类对海洋產生不必要的情绪。更何况,我的族人们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做……」
「少拿这些伟大的理论当藉口,你何不承认自己的族人很软弱,软弱到小小的人类都杀不了?」磯姬露出尖牙,挑衅的说着。
鮫人在磯姬的话语落下、嘴巴未闭的剎那就扑了过去,狠狠地咬住磯姬细长的脖子,磯姬痛得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四处逃窜。但不论磯姬怎么反抗,鮫人的嘴就是不放开。我紧张的站了起来,却马上被一旁的海羽拉住,而眾人似乎对这场争斗也没有想要介入的意思。
「不用去阻止没关係吗?」磯姬凄厉的嚎叫声与而鮫人愤怒的攻击声夹杂在一起,看着眼前的暴力场面,我紧张地问。
「别傻了,鮫人虽然温驯,但他抓狂起来也是没人敢靠近的,而且他力大无穷,现在过去只会让自己受伤。」海羽摇摇头说。
我看着他们两个从会议室的这一头打到另一头,有时还会两个一起撞向石壁,让洞穴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细碎的石屑从上方被震得一片一片剥落,我很担心接下来这洞穴会不会崩塌。想到这里,我身体里那股奇特的能量再也抑制不住了,我甩开海羽抓着我的手,朝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前进。
我快速的移动到他们身旁,一手压住磯姬的头,另一手固定住鮫人的脸部,用力将鮫人的头向后一推,鮫人的身体瞬间向后倒,虽然磯姬的一块肉也跟着被咬下,但总算将两人分开。分开了磯姬和鮫人后,我原本固定鮫人的手轻轻的在磯姬受伤的地方敷上,碰触到伤口的瞬间他痛得缩了一下,但他的头被我固定住所以没办法逃开。一道乳白色的光芒从我的手中发出,但只有一瞬间。令我惊讶的是,当光芒消失后,磯姬脖子上的伤口也癒合了。
「这太神奇了。」海巫不禁惊叹着。
我看着磯姬的伤口,再看看自己的手,虽然刚才的行为我很清醒,但为什么身体里有这股能量我也很惊讶,彷彿我一碰到伤口身体马上就知道怎么做,我甚至连咒语是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跟满月有关吗?」海羽问。「这次她蜕变的时候刚好是满月。」
「这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时间会替我们解开一切谜团。」海巫依旧是那套结论。
海巫挥挥手让房间的物品恢復原状,连刚才震碎的小石头都重新摆回它们的位置,他的动作像极了魔法世界的居民,他对着我露出了神祕的微笑,好像在取笑我的无知,我带着困惑的心情回到位置上。当我回到位置上坐下后,会议继续进行。我听到海羽大大的在我脑海中松了一口气。我迅速转过去看着他,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张正经八百的表情。
『我觉得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隐藏高手。』我暗自在脑海中敬佩他。
『这也需要练习,久了你就会了。』他回应,脸部依旧没有表情变化。
「我想接下来该我了。」阿格劳斐墨优雅地站起身,她一开口我马上听到在座男性重重的呼吸声。因为她刚才一直坐着我没有注意到,她的身材玲瓏有緻,性感的身材使得她格外有自信。
她微笑地环视四周后才开口:「我想赛莲的故事人类应该都很清楚吧,毕竟我们可是美丽又恐怖的传说呢!我很想知道你们都是怎么说我们的?」
「人类有很多的故事都是关于你们,如果我印象没错的话,你们会魅惑经过的水手,用声音使他们失去方向,让船隻触礁后再把他们吃掉?」我尽可能美化这段故事,但就如阿格劳斐墨说的『美丽又恐怖』,儘管美化后他们依然是残忍的故事。
「没错,人类的纪载方式真的很神奇呢!这么久的故事都能几乎分毫不差的传述。不过我说的仔细一点,不是我们主动攻击,而是他们『介入』我们的领域范围,我们才会大开杀戒,差个一厘米都不行。我们通常有鸟的形体和人的形体,所以那块小小的岛屿上几乎都是我们的地盘。」
说完,她优雅的坐下,海羽在我旁边轻咳了几声,我转过头去,看到他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润。
『我就说她们是最需要防备的人吧,你和她们应对一定要注意。』
『但我看起来受到极大诱惑的人好像不是我。』我尽可能忍住笑意,在脑海中取笑他。下一刻,我感觉到我的手臂被快速的捏了一把。
陵鱼是唯一一个没有管理范围的亲戚,因为他们的群体已经所剩无几,因此特例不用加入战斗的行列,但他们虽然体型庞大,却能够乘着海浪快速移动且隐藏行踪,所以即使他们不用战斗,他们还是会偶尔浮上水面去吓吓人类,让他们不敢有太越矩的行动。虽然我觉得他这样做应该只会加深爱冒险的人类对大海探究的热情。
磯姬负责的是深海的管理,她细长的身躯可以在黑暗中不着痕跡的行动,让我联想到陆地上的蛇。但磯姬的眼睛很畏光,因此一旦惹怒她们,通常是见不到深海以外的景色,惨死于深海中。
接下来的会议顺利的很,几乎没有人再有讨论的声音,只剩下我偶尔好奇发问的声音,但从接下来的人说话的语气中感觉到:他们似乎不再开我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