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的是自以为困在烈火之中苦痛挣扎着的小狐狸,可不论怎么挣扎,那网始终分文不动。
河神冷眼道:「开始吧!」
身后赤红灵力流转,一隻赤螭揉身窜上,一面朝着黑网攻去,一面用尾巴扫过契安寧的面容。
这一扫可是很有劲道,契安寧倾身一闪,脸上表情更加兴奋异常,她笑道:「哦?怎么?河神大人想要同时攻击?这可未必佔得了便宜。」
「早打晚打都得打,不如同时吧!结果也比较快能揭晓。」河神沉着道。
「行事果断!令我好生佩服。可惜神魔之道殊矣,不然定能化敌为友。」契安寧感叹道。
一面赤螭流转攻入了蜘蛛网的幻境,一面两人拆解拳脚最终对掌相抗,两侧灵力磅礡壮大,艳红与墨黑在空中宛如洪流相冲,此消彼长,一来一往,万籟俱寂,彷彿正在屏息而待,这场比拚到底谁输谁赢。
赤螭进入了幻境,化成了人型,凭着印象来到了小山丘,神一到来,一群人类自然跪拜退却两处,以为正是他们的献祭才迎来了神祇。
她是河神,掌握的是水,自然不会怕火。她向前要将木棍上怎么样也烧不尽的小狐狸解救下来时,那隻狐狸还抗拒着,牠想跟那个人类同生共死。
只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河神没有理会狐狸的挣扎,把狐抱在怀里就往回程走去,只见狐口中吐出几口黑烟,灵力一激盪,竟衝破了一般狐狸的范畴,成了妖或是精怪,一时之间河神诧异不已,难以分断。
「人类!人类!不对!该叫馨儿!馨儿!」狐狸第一次口吐人语,竟是叫了一个人类的名字。
河神只是诧异,只要小狐狸能活着,叫什么名字都无妨。
「你困在幻境之中,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待你离开了此处再去找那个馨儿。」河神语气如常淡漠,但用词却是轻柔无比。
狐狸始终是相信河神大人的,牠收拾了眼泪,任由河神大人将自己抱出了这个诡异至极的地方。
回到了实境,狐发现自己的伤全好了,转过神一看,一神一魔正在对掌相抗,强大的灵力引起四处风起云涌,狐根本就站不住脚,也不能直视那样强烈的光。灵力高强的神魔打起架来竟是这副模样,只要一靠近,彷彿就会无声无息地被消弭殆尽。
可狐还是想尽自己一份心力,对着魔的脚抓几下、咬几下才好。
「小狐狸,一动手可就影响赌局了。」契安寧彷彿猜中了小狐狸的心思,语气不如以往轻佻,而是满满杀意。赌局被扰,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杀无赦的事情。
「狐狸,你走,去找那个人类,本河神结束后再去寻你。」河神大人的语气也是不容置喙。
也是,两个高端开战,牠这个狐狸能做什么呢?
况且自己暴露在战局上也只是给河神大人添麻烦,不如逃得远远的才是不添乱。
狐还是担心人类的。
毕竟经歷了那个恐怖的幻境,狐心有馀悸,却也认清了自己的实感,他不能没有那个人类。
狐奔着脚步,循着原路去了竹林小径,那里的琉璃盏都好好的,没有被烧裂。狐加快速度往小屋奔去,这小屋看起来也一切如常,天空没有噁心的草色,屋瓦也没有如梦似幻的虚浮着。狐再次认定刚才一切都只是幻境,此时此刻才是无比真实的,千万不要吓了自己。
只是为什么,会遍寻不着那个人类呢?
『你来太晚了,叔顗。』绵羊孟衣从后门出现,明明听入耳中一样是北北北北的叫着,狐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懂了牠在说些什么。
孟衣、仲仪、季翼引着叔顗走出了门,门后果然有一条往小山坡的路径,那路径的矮草上,撒着鲜艳无比的红花,突然一种噁心感燃上心头,这个幻境中的情节一模一样。
『馨儿说她并不憎恨人类,人类只是很害怕,需要有人牺牲罢了。』仲仪说着。
『她说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要我们今后好好生活。』季翼如此说。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狐不过是几天没出现,怎么就发生了事情?
狐狂奔起来,往小山丘上奔去。
人群如幻境那样多,一样穿着皂色的袍子挡在眼前像是一棵棵暗色的树,只是中间不是一根木柱绑了人,而是一个华美挑高的祭坛,在高台上馨儿穿着华美神圣,却是跪在地上,双手缚于身后。
在她面前有一座大鼎,鼎中满水,下有柴火烧的滚沸。一旁的祭司大放厥词,说的是巫女祭祀以保下游不被夏日暴涨的河水氾滥,简直是假神的名义胡说八道。
「放开她!放开她!馨儿馨儿!」狐放声大喊着。
祭司停下了演讲,瞇着眼仔细看着台下发生了什么骚动,原来是一小黄狐能口吐人语,这可罕见的很,应是修成精怪了。
「大伙儿!看着啊!这河水氾滥定是有妖物作祟,这都派个狐狸小妖怪来警告咱们了!不过无妨,我们信仰的是神,神可敌一切邪祟。」祭司这个说法,一瞬之间引起群眾激动,呼喊着要祭司快将女孩给献祭。
馨儿原本是背对着的,还是面无表情的。现在她缓缓的转过头,泪眼望着那隻小狐狸。
「叔顗……」她几近无声地喊着。
风很轻,却还是把她的话传入了叔顗的耳里。
下一刻馨儿的脸就被压进了眼前的沸水中,一次、两次,她痛苦的挣扎,灼伤的痛苦、溺毙的痛苦,水一次次的没入头顶,昏厥是予她最大的恩赐。
接着一把利刃准确的将馨儿的头颅切下,鲜血喷散,下半身也不支倒地。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越过重重人海奔过去的,但当牠到了的时候,只见鼎中的面容已然面目全非,头颅随着沸水上下循环着,一次次漫出水面又沉了下去,已然熟透了。
另一方面,契安寧能与神拚个输赢,自然是兴奋异常。只是她去了一半灵力在幻境中,河神为了救小狐狸也费了一半灵力。她们现在抵掌相抗,不相上下,却是僵持着的。僵持过久,说实在有点没劲。
契安寧开始认真的思考,她这样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这个河神死活都不会把请帖给她。况且这样没有用尽全力打架的结果,实在没劲,早知道就不要使用什么小狐狸的招数,这招数也是魔族惯用的,用什么心爱之物要胁之类的,她会这么做全然是因为有趣好玩,但想久实在糟心,她还是想要光明正大,大家都元气饱满的时候大干一场。
「和局吧!太没劲了。」除了彼此稳定消耗之外没有什么输赢,契安寧有些倦懒的说着。
既然敌方不战,河神自然也就收手。
「怎么,要不要去看场戏,现在人间可热闹着呢!我做的幻境大部分是参考实境,不知道与我预想的是否相同,也不知道那隻狐狸能不能挺过去啊……」
契安寧说到一半,一旁的河神大人已无影踪,她笑着,立马化成一缕烟,随之消逝。
她们到达的时候,狐狸已经没有了意识。
牠已经成了妖怪,攻击任何一个想要凑上前的人类,利爪一抓、尖牙一咬,转瞬间鲜血纷撒,人命不知夺取多少……
是什么让一向乖顺的小狐狸变成这副模样,河神大人冷眼看着,始终无法理解。
「别看我啊!我也不懂到底是怎样。这个小狐狸对这个人类,大概是一种名为爱的感情吧!」契安寧在一旁连忙说着。
失去了爱,就会衝破自己的界限,变成一个不再是自己的东西。
看来爱这种东西,既神秘又可怕。
为了避免小狐狸继续残杀,河神用昏了牠然后将牠抱入怀中。
她好像能感受到牠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却也想要体会看看这该是怎么样的感觉,为什么爱恨情仇会那么浓烈?能让这隻小狐狸变成这样。
「魔,借你剩下法力一用。」河神如此说。
「行,只是你借了什么时候要还?」契安寧倒也乾脆。
「一定要还吗?」河神抬眉一问,面无表情的脸却让人感觉欠扁。
「也不是。」契安寧摇头,她来玩乐一场对方也没收费,这样她也没什么理由小气下去。
也不知道哪来的信任,契安寧把所剩的灵力都交了出去,反正灵力这种东西再修炼也就恢復了。
河神抱着小狐狸,创造了一个幻境,里头塞满了装着记忆的姮娥之花,她的、小狐狸的记忆都放在里面。
「你到底要干嘛?」契安寧问着。
「继续当神无法解决我的疑惑,我想知道爱是什么。」河神一如往常的语气回覆着。「等我离开了,你也把这段记忆丢在这吧!」
「还管到我身上来了?」契安寧皱着眉说。
姮娥之花的幻境既成,河神将自己所剩的灵力全数灌住在小狐狸的体内,顺道造了一些假的记忆。
「从此之后只有河神叔顗,没有河神瑶佩。小狐狸,神让你当了,该换我去找找这人间到底有怎样的情感。或许,有天我也能懂得是什么让你疯狂。」
契安寧在一旁看着傻眼,不知是当神太乏味无聊还是求知慾太盛,总之自己是万万比不上的。在河神的监控下,契安寧也把她大半在这里的经歷丢入了幻境之中,只不过姮娥之花是神才能成的,契安寧的记忆成了土堆下不起眼的小蜘蛛网。而河神最后也不忘将这面转生镜也藏入土中。
此后河神叔顗沉睡了千年,不敢去碰缺失的记忆,却知道自己丢失了一隻小狐狸。
直到沛儿落水的那一刻,他才想起了小狐狸的味道,只是那味道并不是来自沛儿,而是来自自己。
沛儿从白光之后醒来,终于弄懂自己到底是谁。
她的眼神中再无恐惧与稚气,千年之后,百经轮回,她依旧是那个神态淡漠、神圣凛冽的河神瑶佩。
这终于能说明,为什么娘亲天生就如此怕水;为什么娘亲看到的河神声音偏高,手也小的多;为什么那华丽的宫殿会那么熟悉;为什么柱上会有赤螭的雕刻;为什么娘亲只是喊了一句『叔顗』河神爹爹就愿意承担那样的风险与她立了鹿牵。
还有为什么河神会这样讨厌人类,虽然没了记忆,但那些可歌可泣的画面都是刻在骨子里,消融在灵魂深处的。
如今歷史不断重复,人类依旧为了自身的目的牺牲同类的生命,这回,叔顗,你还救吗?
还有娘亲,再活了一次,你还是愿意揹着全体人民的期望,奋勇牺牲吗?
瑶佩纵使经歷了那么多她还是无法想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