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用我多作解释,预兆代表的并非单个面向。石竹还有一个花语,叫做『悲苦』。」师父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令我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了起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师替你做个预言如何?」杏婆叼起了惯用的长烟斗,吁出一口白烟后接着道:「我认为石竹的存在对你而言不算坏事,它只是在提醒你留意自身安全罢了。既承花仙之名、手持碧指之钥,要开出什么顏色的花操之在你,凡事小心便是。至于泉的身上显花,我觉得在这个时间点不像巧合,你跟他至少其中一人已经暴露在危险当中了。」
*
和真把师傅们通通杀光了。这句话对泉而言像是天外飞来的一颗炸弹,当场炸得他脑袋一阵晕眩,若有似无的耳鸣还在一旁帮腔叫嚣。相较于把杀人这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和真,脸色在瞬间刷白的泉好堪比还未离巢的幼鹰,完全不像是曾在暗杀队底下待过的人。
但这无可厚非,因为实际上泉还真的没有手刃过任何人。和真似乎也深知这一点,经验丰富的利眼没有错过对方过分激动的反应,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师弟为何摆出那种惨痛的表情,我们与那几隻老狐狸还有什么旧情可言吗?」
我是想像不到你在怎样的处境下做出那种疯狂的举动,泉心想,几滴冷汗自后颈淌下。好不容易唤回了琉璃苣的力量,泉找回了比平常更快的思考速度,可沙哑的声音还是藏不住惊异:「虽然现在我也没有立场对你做的好事多作评论,」因为他已经不属于暗杀队了,「不过我既身为护法,便会谨守花仙一派中立自持的诫训。说吧,你所求为何?」
「我想见花仙一面。」和真收敛笑容如实回答,却没料到踰矩的要求可能踩到了对方的地雷。
泉闻言脸一沉,语气冰冷:「花仙还没公开身分之前,谁都见不得。」见到和真紧皱的眉头,泉又补道:「不管是什么内容我都会一字不漏地帮你转达。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不是,有些事我非得亲自跟她说。」和真突然握紧了拳头,神情痛苦:「至少,在我死之前……」泉见状大吃一惊倏地站起身,也不再掩饰手里握持的铁扇,他大手一挥直指自己卧室的方向,转头对着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云就是一句大吼:「桃木抽屉左下数来第二格,帮我拿来装着黑色药丸的瓶子,快点!」小云还没来得及动作,只见和真口吐黑血,满是冰霜的右手按着不知何时浸出血来的下腹,双眼一翻就倒卧在桌前。
*
从无尽的漫长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房间时,和真第一个反应便是试图用蛮劲催动自己的命花,就像死去的师傅们曾经教他的那样──敌人潜藏在任何地方,千万不能心存侥倖。可令他万分错愕的是,蓝雪花竟然没有任何回应,它还在原本的地方没有消失,却无法如他所愿自由掌握。
和真换个方式想伸手去取袖袋里的小刀,却发现原本穿的衣服已经被悄悄换下了,再加上肚子传来的剧痛让人动弹不得,他发出一阵无助的呻吟。勉强抬头往身下望去,发现原本结冻的伤口已经被绕上乾净洁白的绷带。
「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和真转头发现泉拉了一张板凳坐在床旁,直到刚才他竟然都没有察觉身旁有一个人。大概是见他眼神涣散,这位幽默感零分的师弟劈头就对着病人丢了一句:「还认得我?」一脸正经地看着他。
「两手乾净的小乳驹唄……」和真没什么力气地嘲笑道,泉无言地摇摇头:「我的客厅被你弄得一塌糊涂,知道吗?」躺在床上的患者闻言只能苦笑,却因牵动到伤口立刻咳了几声,痛到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
「你把蓝雪花催到快没了,肚子有洞不治疗还用冰霜来止血,这条命你还要不要?」
「……你是他妈的医生还是护法?」
泉无视对方不甚友善的措词,自顾自地道:「很多人只想到花仙是个巫女或巫师,却忘记了他们本质上更接近巫医。」他盯着和真腹上的伤口,嘴上掛着看起来像是得意的微笑,似乎对自己的急救成果感到满意。
和真沉默了半晌,最终狠下心来问道:「直言无妨,我的蓝雪花是不是没救了?」他的声音很低,语气透着身为杀手的觉悟。
「你的能力才觉醒没多久吧?再胡乱发动迟早会萎掉。需要静养一个月,不,至少两个月。」
「我没有时间了。」和真暴躁地道,单手撑着床边想要起身,却被泉用极快的速度上前压制,一个反手封了位于腕上的命脉,失了力气的和真只能像个植物人倒回床上,他忍不住抱怨道:「天杀的──」
「你不做杀手以后,某方面来说变得更兇狠了。」和真咬牙切齿地说,死瞪着泉的双眼彷彿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才肯罢休。
「多谢夸奖。」泉面无表情地说,和真只想掐死他。「你最好别再动什么歪脑筋,秘製的丹药救得了皮肉伤,救不了命花造成的经络损伤。不想下辈子变成残废,老实地遵从『医嘱』才是上上之策。」泉只留下这么一段话,便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门,任凭和真咆哮辱骂得再大声都得不到回应。
他以前有这么跋扈的吗?和真哑口无言,七、八年不见,从前哭着练剑的小鬼就长成这副烂德性,真不知花仙是存着怎样的心练得这样一个护法。虽然和真从不相信师傅们口里说得天花乱坠的鬼话,可从眼前这位突变的师弟来看,搞不好花仙一票人还真的都是怪胎。
「干……」他忍不住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