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关于艾斯巴达斯 (2) 无用的天才(2 / 2)

    对四岁的小孩子来说,那是难以负荷的重量。

    据母亲的说法,原本满心期待「能和哥哥姊姊一起玩」的我,仅仅过了两天,就赖在自己的床上嚎啕大哭,怎么也不肯再去参加训练。而父亲在听完我夹杂眼泪和鼻涕的陈述之后,才将这背后的缘由说给我听。

    我出生的那一天,在家族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首先,母亲据说阵痛了超过十五个小时,差点脱力难產。

    然后,在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我呱呱坠地之后,家族找来的鑑定师马上确认起我的先天天赋,但结果却让所有人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父亲说,长辈们听到我有两项先天天赋的时候,笑得嘴都快裂开了。毕竟,艾斯巴达斯家族上一次出现拥有两项先天天赋的小孩,已经是超过一百年以前的事。但也就因为这样,当鑑定师支支吾吾地唸出那两项天赋的名字时,他们的表情简直比不小心打翻自己生日蛋糕的我还要难看。

    艾斯巴达斯家族代表性的「剑术」,加上他们眼中毫无用处的「鑑定」。

    l,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验,但这就像在穆埃博雷双年会的庆典上买彩券一样——相较于半个号码都没中,发现自己和头奖只差一号,往往更加让人鬱闷。

    而像我这种「无用的天才」,恰恰正是如此。

    于是,我的存在对家族来说反而成了一种困扰。当他们看着我的时候,看见的从来不是家传的「剑术」,而是十足浪费的「鑑定」——如果可以换成其他的强化系天赋,像是「蛮力」、「敏捷」、「坚毅」,或是任何属性的魔法适性,甚至更普通一些的「活力」、「恢復」,随便哪一个,不都比这个「鑑定」强上好几倍吗?身为艾斯巴达斯家族的人,拥有「鑑定」这种天赋,根本毫无意义。难道,我还能去当鑑定师吗?

    如你所知,像「鑑定」这种赋与系天赋,不但稀有,而且几乎无法靠后天觉醒获得;但无论在我们穆埃博雷邦联或瓦吉亚王国,鑑定师身为底层职业代表的处境都相去无几。这不光是因为每个鑑定师在能力上完全没有任何差别的缘故,更是因为鑑定师派得上用场的机会,根本少之又少。

    说到底,扣除各国宝库里的珍藏,世界上未知的魔法物品十年都未必能出世一件。而绝大多数鑑定师赖以维生的工作,不是为新生儿鑑定先天天赋,然后等着每隔几年帮他确认一下等级增长与后天天赋,就是为正式身份文书(像是学院发佈的教师资讯)核查个人资讯,再不然,就是和赃物或黑市交易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有所牵扯。

    这就是「鑑定」被人称为「蚊子天赋」的原因——喝酒吃肉的机会完全没有,只能靠着从年轻人身上吸点血来维持自己的生计。而光荣的艾斯巴达斯家族,自然不可能允许自家成员从事这种毫无尊严可言的工作。

    原本对自身天赋一无所知的我,在听完父亲这番解释后,旋即陷入了深深的沮丧。

    你知道吗,l,最让我感到沮丧的,并非发现自己是个「无用的天才」,而是我虽然知道这一切完全没有道理,但我不只立刻明白了其他人看我的眼神,甚至还打从心底生出完全相同的感受:原来,在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搞砸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可以说是我这三十几年的人生中所遇到的第一次重大危机。而支持我走过这个低谷的,正是我的父母。

    「我倒觉得没有什么。在子女一出生的时候,就能够知道他们这辈子至少不会饿死,这不是也挺好的吗?」

    以我父亲当时已经超过三十的年纪,能发出那种爽朗到近乎幼稚的笑声,大概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吧。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清楚记得他当时的笑容,还有他接下来说的那些话:

    「阿榭洛,即使你不是天才,也绝不会比家族里的任何人差。

    「你要永远记得两件事:第一,你继承了我的『剑术』;第二,神所赐予你的,并不只有『鑑定』而已,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恩惠??」

    「那是什么?」我擦去眼泪,满怀期待地看着父亲,同时,也看见了他眼眸中闪耀的信念。

    「努力是不会白费的。」

    他摊开那双因长年握剑而满布厚茧的手掌,握住了我的小手,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你要记住,无论谁都一样,努力是绝对不会白费的。不管一个人的先天天赋是什么,在不断努力后得到的后天天赋,才是我们活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