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罗兰参加了一个精神医学方面的权威会议,会议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结束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暴雨。
这个会议预计是要连续开两天的,他也告诉过泽诺比娅今天不会回王宫,没想到提前结束了。
思念让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回到王宫的时候,已经趋近深夜。
雨声哗哗不停,扑朔恍惚宛如梦中呓语。
侍卫替他合上镶嵌牛角的直柄雨伞,他独自进入高墙花园。在去往王女寝宫的大理石殿前,女仆玛丽却支支吾吾地拦住了他。
“罗兰少爷!您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她挺着胖胖的身躯,圆润的脸颊上少见地没有笑容,她嘴角僵硬地嚷嚷着,棉布的女仆裙摆已经被雨水打湿。
“玛丽,这么晚了,您快早点去休息吧。”罗兰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泽诺比娅,根本没有注意到玛丽异常的神色。
他推开了玛丽,向寝宫走去,没有看到这个忠厚的女仆欲言又止的模样。玛丽勤恳地侍奉了王女十几年,她现在已经渐渐老去,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她看着罗兰在雨中的背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往日的寝宫都是灯火通明,今天却很奇怪,寝宫里面一片漆黑,镏金的房门也紧紧地锁着。
泽诺比娅平常可不会这么早睡,她的作息就像一只蝙蝠,于是罗兰开始敲门。
雨声哗哗,时不时有一道惊雷,指节碰撞的敲门声被淹没在雷雨的奏乐中。
泽诺比娅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罗兰懊恼无比,他只能绕到高墙花园的另一侧,打算翻窗进去。他的雨伞在进入王宫的时候就被丢在一旁,现在他只能淋着雨,在宽阔的花园里穿行。
雨水淋湿了他的灰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进他的眼眸里,滑过他的脸颊,又流尽他的脖颈里,他的衣服和裤脚也都湿透了。一贯优雅的罗兰从没如此刻这般像一只落汤鸡,他在心里埋怨着泽诺比娅,她怎么今日突然就早睡了,把他锁在门外,害他被暴雨淋得这么狼狈。
她等会儿见了自己,又不知会怎么嘲笑自己呢。
罗兰恨恨地想,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埋怨里其实更多的是甜蜜。
好不容易走到了窗口外面,罗兰却感到了不对劲。
大雨翻出花园里的泥土,空气中有一股泥土的腥气,但透过这层泥土味儿,罗兰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迷迭香的味道。
高墙花园里并没有种植迷迭香。
迷迭香因其芳香浓郁,而有“海上灯塔”之称,在远洋时代,船舶迷失了方向,迷航的水手则凭借迷迭香的香气来寻找陆地。
而在古籍和手札里,迷迭香也有驱魔辟邪的功效,因而迷迭香被巫师和祭司们钟爱。
这也是乔岑最喜欢的香料。
罗兰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走上窗前,夜色漆黑,王女的寝宫里也是一片黑,罗兰根据记忆可以分辨那张织锦覆盖的大床,床头有精美的大理石浮雕,他和王女在上面翻滚过无数次,还有几次连蕾丝幔帐都被他们激烈的动作掀了下来。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罗兰总觉得那张大理石的床上此时有不属于王宫的东西。
他隐身在黑夜里,但罗兰可以嗅到他浓郁刺鼻的气息。
罗兰握紧了拳头,努力睁眼,几乎把床上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洞穿。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片段,为什么祝福草药明明可以由仆从送过来,乔岑却要亲自来到王宫;为什么一向不爱佩戴饰品的乔岑,在要见到泽诺比娅时却佩戴了一枚闪耀的鹰眼石耳钉……
他又想起乔岑看向泽诺比娅的目光。
他之所以不喜欢乔岑,因为他的性格太阴邪,乔岑不喜欢一个人时,他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他甚至会很友好,但他会在背地里给人下套,把得罪他的人粉身碎骨。
当他喜欢一个人时,他那股野心藏也藏不住,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要把对方吞吃入腹。
罗兰想起乔岑对着泽诺比娅殷勤的模样,他那么冷血的一个人,表现出任何的善意都足以让罗兰警铃大作,更何况他身上那股迷迭香的味道,比硝烟还要浓郁,乔岑就差把“发情”二字写在脸上了。
而泽诺比娅呢,她当时的表情冷漠得很,爱理不理地瞧着乔岑在她面前展现自己,似乎对乔岑没有一点兴趣。
但是两条毒蛇相遇,一雌一雄,二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应呢?
发情期的雌蛇会分泌一种物质,这种物质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只有同类的雄蛇可以嗅见这种气味,雄蛇从远处被吸引过来,爬行到雌蛇的身边,开始和她交配。
雄蛇会紧紧缠住雌蛇,用下巴摩擦雌蛇的身体,这是一种挑逗的方式,雄蛇还会散发一种类似迷迭香的气味,绞尽脑汁地诱惑雌蛇打开她的泄殖腔,或者直接用武力的手段,压迫着雌蛇,让她陷入窒息之中,把阴茎趁乱插入她的泄殖腔里。
此时一道蓝色的闪电骤然劈开天幕,世界在瞬间亮如白昼,而后又顿然归于黑暗,罗兰在轰响的惊雷里,终于看清了窗内的情景。
交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一男一女,一雄一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