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的羽毛有些灰,与印象中的通体全黑不太一样,他用鸟喙里着身上的杂毛,对于特兰提亚的注目恍若未觉。
特兰提亚看着看着不自觉就发起呆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火车即将进站的叮铃声响起,他回神抬眸却正好撞上了乌鸦的金瞳。
乌鸦似乎终于是整理好了羽毛准备离开,而那一剎那就这么刚好被特兰提亚看见,明明就是一个平凡的偶然,特兰提亚却觉得呼吸一窒。
虽然很快的,这种突兀感便随着乌鸦展翅离去而消失。
列车的门左右敞开在眼前,特兰提亚拎起暂放在地上的行李后向前踏了一步。
与此同时,眼前景色晃动,迥异的画面一闪而过。
特兰提亚停住脚步,无来由的衝动驱使,他缓缓回头。
分明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彷彿被按下了慢速键,每一帧的景色他都细细品过,心跳莫名加快,他不自觉嚥了口水。
等到看清后方的车站入口,凝滞的呼吸终于得到释放,他重重吐出了一口气。
一切景色依旧,炽白的灯光下除了穿着制服的站务人员正在收拾东西,便没有其他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特兰提亚放心的移回脚步,却冷不丁踢到了个什么。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吃剩的苹果核。
特兰提亚腹诽几句后跨了过去,赶在列车关门以前踏入车厢。
车门在身后关上,特兰提亚找了一个可以倚靠的位子便闭眼假寐。
轨道传来的哐啷声规律中偶有突兀,他就这么听着,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搭船,而声响是经过桥下时从上头传来的,充满生气。
这一切令他感到安心,没多久,他结束了假寐,真正睡去。
直到两个小时后,那温婉却制式的女声才把他唤醒,播报着的地点正是特兰提亚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小站,下车的只有他一人。
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一眼位置,特兰提亚出站先是依照路牌的指示走到山脚后,剩下的就得靠他从家属的口头描述和手绘地图那粗概的轮廓去自行拼凑出位置,总的来说,全凭路感和运气。
毕竟那里可是连卫星定位都没有的深山村落,希望自己别在找路时花上比搭火车还要久的时间,特兰提亚暗忖。
路的一开始还可以看见预防跌落悬崖的护栏以及开拓过的柏油道路,但是随着越发进入到山中,能供轿车行驶的那种路已经不存在,只馀潦草简陋的栈道紧贴着峭壁。
虽然看上去毛骨悚然,但是特兰提亚这下算是可以确定他没有走错路了,毕竟这样的简陋栈道八九不离十就是村里的人自己弄出来的。
方才一直埋头找路,特兰提亚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卸下背包,特兰提亚摸黑翻找着应该是被塞到了最底下的手电筒,不料还没等他翻出照明,栈道拐角处却出现了橘红火光。
随之而来了,是不成调的诡异歌谣。
「呀呀呀!黄昏时分,乌鸦啼三声,送棺哐啷哐啷,落地无声吶!」
一个身形佝僂的老媼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阴影处走出,而那火光的来源便是她手里的火把。
老媼走的左摇右晃,好像下一秒就会跌落谷底,然而就着那蹣跚的步履,她在片刻后来到了特兰提亚的面前,而后者则像是魔愣一般,对这整个过程恍若未觉,连要逃跑的想法都不曾萌芽过。
「嘻嘻嘻。」
再次回神时,老媼已经来到跟前,正对着特兰提亚露出那一口枯黄缺角的尖齿。
老媼比特兰提亚矮了不少,后者明明低着头,但却感到无以名状的压迫和窒息。
「嘻嘻嘻。」老媼继续对他笑,把火把朝自己更靠近了一些。
特兰提亚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儘管他觉得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也无法靠那株子做出些什么。
他屏息回望着老媼。
老媼的皮肤薄如纸,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掉,但是它们却层层堆叠在脸上,硬生生的裹出了诡异的厚度。
老媼裸露在外的四肢和脸都分布着紫色斑块,或大或小,但无一不看起来惊悚,因为他们泛着水光,就像是溃烂的肉,只要稍微触碰便会剥离。
「呀呀呀!」老媼突然又唱起了那歌谣,只不过这回她更加刻意的张大嘴巴,一字一句夸张的喊着,用那嘶哑磨损的嗓音。
特兰提亚浑身寒毛直竖,却也无法阻止那诡调传入耳中。
「黄昏,乌鸦啼三声!」
「呀呀呀!」
「哐啷哐啷送棺!」
「落地喔……无声吶!」
随着「无声」两字一出,老媼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臂,似是想表达谣句的惊悚,又似乎是想更靠近特兰提亚一些。
特兰提亚在老媼有所动作的瞬间迅速后退,他紧握手电筒,希望这东西能够让他在对方扑过来时至少可以把人敲晕。
但是预想的攻击并没有袭来,老媼只是自顾自的在原地比划,大概一分鐘后,她恢復了一开始的姿势,彷彿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转过身去,一跛一跛举着歪斜的火把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而老媼的嘴里,依然是那不成调的歌谣,突兀又张扬。
确定老媼真的消失,特兰提亚一阵后怕的打了个颤。
平常不怕黑的他却在此时因为被黑幕包围而感到侷促,他赶紧打开了手里的灯,熟悉的光亮让他再次看清四周,一切无异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吱呀作声的栈道上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