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实现的单方面承诺(1 / 2)

「队长,」

    男子没有抬头,跪坐着参考指南针,继续把探索的地貌标示到地图上。并不是故意忽视,只是他光听对方的语气就知道不会是好消息。

    「我已经尽量在最近的山坡台地寻找了好几回,只发现了少数魔族的遗体,以及断木、碎石等看起来像是城寨的残骸。」

    少年蹲跪在男子的旁边:

    「是不是要下到山底再去寻找呢?」

    「我们之前从山底上来就花了十几天。就算你的脚程够快,也得花上五、六天吧;我们没办法一直停在原地等你回来。」

    他们一向的策略就是尽可能不引起动静、效仿藏匿在山林中的魔族「以夷制夷」。「悬崖城寨」是实在无法绕过、不得不攻克的隘口。

    好消息是,他们成功通过了这个「希望是」距离「魔王都城」最后的城寨。

    坏消息是,齐牧那一击造成的山体滑落,实在过于醒目。如果跟以往一样用「摸哨」的方式解决障碍,魔族那边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察觉不对劲;然而整个城寨从物理层面上「陷落」,魔族再迟钝也会惊觉大事不妙,接下来会遇到的巡逻队甚至是临时哨站会越来越多。

    当然,上述一切都比不上最糟糕的一点:队上唯一可攻可守、负责主力迎敌的齐牧,也跟着整个魔族城寨一起坠落至深不见底的山谷。虽然不想承认,但齐牧生还的机率实在微乎其微。

    儘管如此,身为队长的他还是站起身来,强行露出乐观的微笑,拉起提努斯拍拍他的肩膀:

    「他说他会晚点跟我们会合,所以不用担心。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

    不过他依然不得不用石墨笔在地图上註明:齐牧于此失联。

    听到这段话,提努斯也撑起笑容:

    「是、是的。齐牧师兄一定会跟我们会合的。像他这么厉害的『阿纳伊』,一定没有问题的。」

    「『阿纳伊』?」

    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的提努斯,先是愣了一下,眼神游移了一阵子,然后才尷尬地解释道:

    「……那是魔族话。指的大概是比舅舅叔叔还年幼、却又比哥哥还年长的男性。鉳綵话好像没有可以对译的词……硬要说的是大概是『阿兄』或『大个』吧。」

    「原来如此。」珀斯提昂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刻意不时在跟提努斯的对谈间,记住一些魔族话的单词跟语法,不过提努斯总是显得很避讳自己跟魔族的关联性。

    「对、对我来说,队长也是了不起的『阿纳伊』,是我最尊敬的人。」

    珀斯提昂听闻,轻笑回答道:

    「我没那么了不起,只是受到眾神的眷顾而比较幸运罢了。」

    从被屠戮的家乡倖存下来、被精通剑术的「老师」收养,再到被太殿圣庙相中、培育成「王国第一剑士」,珀斯提昂一直认为自己真的比较幸运罢了;他知道有太多人是怀有远大志向却一筹莫展,每日竞竞业业地练习却始终得不到要领,尽一切的努力想站到最荣耀的位置──却被珀斯提昂阻挡了下来。

    例如,谷德莲。自从被「老师」收留后,她每天没日没夜地练习,为的就是替家族报仇,但最终在剑术上都是永远的第二名──虽然转换跑道后成为了第一神弓手,但那又是一段无法用三言两语形容的艰苦修练。

    眼前这名少年也是。他有很好的资质、积极的态度,如果送他去太殿圣庙修行,可能会成为比珀斯提昂更了不起的人才──然而,他的母亲是魔族。仅仅是这一点的「不幸」,让他从出生之后的人生注定要接受更多不合理的磨难。

    出于好奇,以及想用其他话题缓解齐牧「失联」的沉重感,大概还带了一点点戏弄的心情,珀斯提昂开口问道:

    「那你是怎么看待娜欧蜜的?」他也想藉此知道「阿纳伊」的阴性词是什么。

    「誒?」

    被突如其来的提问吓了一跳,提努斯顿时结结巴巴了起来:

    「娜欧蜜师姐……娜欧蜜师姐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也是很和善亲切的人。」

    「和善亲切?」在珀斯提昂看来,这个形容应该是距离那个傲慢少女最遥远的词汇。

    「是的。娜欧蜜师姐明明是贵族,但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鄙视我,在我搬运行李时总是会提醒我哪些路段需要注意,在我出发侦查前会指导一些该留意的细节,教了我很多事情,并且在作战中总是可以适时协助最需要帮助的队友,提前发现潜在的危险……」

    提努斯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后,挺直胸膛说道:

    「娜欧蜜师姐……是我尊敬的人,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该说是年轻气盛吗?珀斯提昂对少年坦率地告白露出有些羡慕的微笑,在走回队伍时跟其他人会合时,擦过提努斯的肩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本人听到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

    儘管一股脑儿地鼓足勇气说了这一大番话,但刚入青春期的少年,在珀斯提昂离去后心头顿时涌上想找面墙撞撞头壳的羞耻感……

    更糟糕的是──

    「话先说在前头,」

    从后方的树林里传来少女稚嫩的嗓音。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只见一身深絳色紧身装束的少女,就双手抱胸地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我可没有特别对你好。我对每个人,无论是贵族还是乡民,都是用同样的态度。」

    她缓步走向少年:

    「提醒你走路看路是不想让全队的物资掉下山。告诉你侦查时哪些细节要留意是怕你没发现、导致整个队伍陷入危机。看你傻呼呼的,好歹我大你两岁、是比较见过世面的人,教你一些事只是不想让你变成队伍里的累赘。至于作战,互相协同本来就很正常。」

    直到接近少年的两步距离前,她才佇足:

    「怎么样?幻灭了吗?」

    现在没有套上口罩的她,微蹙着眉露出冷漠的微笑。

    在战场上参杂无谓的感情是最危险的事。这是谁都知道的真理。

    一直以来,她不过是带着捉弄小弟弟的心态在看待提努斯对自己的感情……

    然而现在队伍失去主要战力之一。

    我方的行踪很可能因为这次的山崩而暴露。

    接下来的征途只会面对更难以应对的困境,已经不是像之前可以嘻笑打闹的情况了。

    儘管残酷,不过也该是时候让对方认清事实:他对自己的感情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结果。

    看着少年傻愣愣地站着,她觉得可能需要给对方一点时间消化,于是越过他身边,准备顺着刚才珀斯提昂走过的路回去队伍。

    「──儘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