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眼望着镜中景象,缓缓渗出泪来。
祝槿连忙也朝镜中看去,只见里头映出个俊逸的青年。
那青年臂挟二只酒坛,高飞在云间,一袭青衣白裳,生得爽朗清举。而九只金乌正盘旋在他身周。
——是东君!
——《身内身》
合欢鉴中映出东君身殒一幕时,扶桑眼孔与天眼中同时淌下血泪。他惊战、呓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然而,接下来的镜象更加离奇。
祝槿惊讶地看见,殷怀所剩无几的残魂涌出虞泉、在差池中漂游,又被鬼女阿昧打捞而起、用聚魂灯聚拢着放生——它被另只转生的魂魄牵引着,缓缓升上现世,飞越干涸与饥馑,落向魁城祭殿……
扶桑的身形已然僵硬,额间那只金瞳天眼目眦欲裂、血泪如同泉涌,一眨不眨地瞠视向镜面。
那里正下着场漫天卷地的大雨。婴孩清亮的啼哭随即响彻雨夜。
殿门被砰地推开,夺门而出的婢子激动叫嚷道:“是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雨声弥盖四合,仿佛能将所有苦厄与痛楚淹没。
小扶桑自降生日起,便接替了亡父的祭司之位,成为王国冉冉新升的希望。
他在悉心的呵护和栽培下渐渐长大,长成株琼花玉叶,绚丽而烂漫。
还有颗又软又烫的心。
——注定将会供谁采撷、予谁柔情、为谁沸腾。
那人骤未及防地降临在扶桑十六岁时的某个仲夏夜晚,像场不期而至的幻梦。
他们之间,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吸合,于是自然而然地贴近、亲密。
十六岁的扶桑,还未全然褪去年少时的古灵精怪。一板一眼地履职,于他而言,实在枯躁乏味。
于是,极偶尔地,他也会装病旷工,逍遥悠闲上几日。
常恒端着药碗走近时,扶桑正趴伏在床榻上,翘脚翻阅本画册,听见他的脚步,头也不抬道:“倒掉吧,没病喝什么药。”
常恒依言行事。
扶桑又拍自己身侧的床褥,催促道:“快来,你看过这个没有?”
常恒犹豫再三,才慢吞吞脱靴上榻,与他肩并肩挨在一起,眼神却始终飘忽不定,迟迟不肯落在册页上。
扶桑啧啧道:“上次你说不喜欢那一种,我便找小舅要了新的来,但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