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漫无目的地在魁城中乱走,认真打量着这个由他一手创造出的“理想国”。
可他走着走着,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踏足芜宫边沿,才猛地回过神来。
夜风吹来,荒草飒飒地响,招展在扶桑裾前。他僵硬地立在原地,很久都没能动作。
他应该马上转身离开的。扶桑怔怔望着乱草出神,忆及那把同样燎乱的大火,张狂地烧燃着,仿佛他的愤怒和怨恨,永远不可熄灭。
这是他还给祝子梧的报应,也是他唯一能给妞妞的慰藉。
他从不悔恨自己的作为,此刻也该毫无犹豫地走掉,而不是在这里久久停驻。
扶桑终于迈步,却是向着与理智全然相反的方向——他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推开了祝槿的家门。
门被真正打开的那一瞬间,扶桑只觉心高高升起,又重重地下堕。
祝老头躺在草垛上,孱弱地呻吟着。
黑暗中,扶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能听见他奄奄的鼻息,想也是命不久矣。
——和祝槿记忆里的情况相差不多。
扶桑迈进,很缓慢地,靠近草垛。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点灯,祝老头是祝子梧的嫡亲侄孙,祝家最后一个生者。清楚地看着仇人死去,尤其是痛苦地死去,对他来说,应该算件欣慰的事。
但扶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点灯。
他沉默地站在将死的老人床前,黑暗同样遮蔽了他的情绪。
就在扶桑失神间,祝老头突然唤道:“阿槿?”
扶桑一怔,下意识便应了声,可旋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懊恼地蹙眉。
不过扶桑很快发现,祝老头方才只是在无意识地呓语。事实上,他病得厉害,昏昏沉沉,根本未发觉他的到来。
而他一直在口齿不清地念着祝槿的名字。
扶桑不安地搓动着手指,彭商谋杀了那个真正的“十岁的”祝槿,所以在这个幻境里,所有十岁后的祝槿倒影便也再不复存在,而自己正是借祝槿之死偷生……
他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使他点燃了烛火,落坐到祝老头的身侧。
眼前的人枯瘦、苍老,两颊干瘪下陷,呈深青色,与祝槿记忆里的模样全然重合。
扶桑努力回想祝子梧,想要积攒起对祝老头的恨意,却气馁地失败。
他又回忆起这个老头对自己的种种微词,以及他潜移默化传承给祝槿的对自己的怨怼。
扶桑心下复杂,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抚上祝老头皱褶的额。
冰凉的掌心很快驱散了烧热,祝老头缓缓睁眼,而扶桑已在他睁眼一瞬幻化成祝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