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背着手离开,鞋底把厚实的枯叶踩得咔咔作响,可走出几步,方又停下,回头招呼呆立住不动的小傻子,宋迷迭,吃饱喝够,攒足体力,今晚,咱们要夜闯孙府。
申时刚过,天就已经全黑了。
孙寅坐在堂中,看着院中灯笼的红光,星星点点,仿佛飘浮在迷蒙的夜色中一般。他的思绪随着这几点红光飘出很远,以至于一个小厮走到他的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老爷,准备妥当了,大家也都落座了。
孙寅回过神,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多了稀稀落落十几个人影,说是落座,却无一人敢坐下,皆束手而立,朝他的方向看来。
时辰到了吗?孙寅将思绪收回,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声。
小厮垂首,去请奶奶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一阵鼓乐声忽然传来,极轻,可被这片死寂衬托,便显得异常清晰,像一把榔头,重重地在每个人心间敲了一下。
院里的人同时战栗了一下,皆举目看向院门,而就在这抬头的一个瞬间,声音却飘得更近了,鼓点和大角的声音交替着,时而尖锐短促,时而悠长颤动,空气似乎都因它波澜四起,绵延过来,在每个人心里掀起一股惊潮。
孙寅站起身,伸手将衣服上的皱褶抚平,清了清嗓子,开门,迎大奶奶。
院门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拉开,黑暗如潮水般涌进,弥漫至每一个人的眼中。可这片黑的尽头,却俨然浮着一抹红,飘飘晃晃,由远及近,朝着孙宅的方向来了。
鼓乐声更近了,那抹红也大了不少,像一滴血在夜色中晕开,渗出,化成一朵娇艳欲滴却散发着血腥味的妖花。
孙寅似乎也嗅到了那股子血腥气,身子一抖,被他勉强稳住,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厮,大奶奶已经来了,还不把少爷请出来。
一口漆黑的棺材被抬到院中央,尚未封棺,所以孙承祖的身体就这么暴露着,灰白的眼珠瞅着上方没有星星的夜空。他身上的泥垢早已被洗掉了,甚至,还被换上了一套绯红的吉服,不仅没有添得半点喜庆,反而将他干巴巴的脸皮衬得愈发灰败。
他的皮肉已经被裹在外面的那层泥吸干了,妙真和静恩把他包裹得很严实,那些泥吸干了他身体里的水分,把他变成了一具干尸。
院中的人围着这口棺材站着,却都不敢靠得太近,仿佛生怕被他的气味和晦气沾染似的,即便里面躺着的,是他迎们寻了多日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