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叫我六指,因为她说,她自己也不叫什么双目,两耳,五指,所以便也不能叫我六指。
我同她一起,每日上山爬树,下河抓鱼,把时间全部填满,不给自己留下一点闲余去忆起那天。而祖父,似乎也把那件事忘了,见到我,还如以前一般沉默严肃,以至于我几乎快要把那个麻袋中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一场噩梦。
直到有一天,我遍寻她不着,鬼使神差地,跟着心中的一个声音,又一次来到舢板下的那间暗室门口。
门半掩着,里面的人似乎知道我要来,所以没有锁门。我却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踏进门槛,直到,听到祖父唤我的名字,他说,小天,你不想来见她最后一面吗?
她也被祖父装在那口麻袋中,手脚皆被一根粗绳绑住,嘴巴中塞着一块破布,除了呜呜哼唧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无声无息留下,沾满了洁白的脸庞。
你爹的病更重了,需要一副极好的骨头才行,我遍寻不着,没想,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是来找我的。
祖父看看她,又看看我,脸孔被身后的灯光映出阴森的轮廓,小天,咱们苗家人,是不能有朋友的,我们祖祖辈辈只能侍奉灯花婆婆一人,除她之外的,当成牲口便是。
他朝一边侧开身,我终于看到了后面的木像,灯花婆婆,她在对我笑,仿佛在等待着我奉出终生,为她效命。
小天,过来。
祖父招手示意我过去,见我站着没动,便皱紧两条花白长眉走到我跟前,扯住我的手把我拽到在灯花婆婆面前,将那盏还燃着的灯台塞到我的手中。
唔,很简单,对准她的脑袋,敲下去便可以了。
你杀了她。褚玉似乎在六指脸上看到了一点变化,就着月光,就像一根蛛丝被轻轻牵动了一下,带动起整片蛛网的震动。
他脸上浮起一个促狭笑容,杀了,他抓住我的手敲下去的,她的血喷出来,溅了我满脸,不过人还活着,身体抽搐着,眼睛却是看着我的,似是心有不甘,于是老东西又打了一下,她这才不动了。后来她娘寻她不着,就疯了,每日在金光湖旁边徘徊,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她。
六指又笑了一下,也问我来着,我说她死了,她娘却不信,不过当天晚上,她跳到了金光湖里,尸体在七天后被渔网捞出来的时候,已经烂得看不出模样。
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却杀了她,也杀了她的母亲。褚玉咬着牙,牙根却在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