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香当然是最用心的那一个,她觉得那些书生用枯枝在灰烬上、雪地里划出来的文字,是一座桥梁,她踩着这些字组成的桥,便能一步步朝他走去,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也很想书生能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有一次,在看到他握住那几个村里最淘气的男孩子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出人大这样简单的文字的时候,禾香站起身来,香字我总也写写不好的。
书生对她笑,自己的名字是应该写好。
而后,他却用那枯枝在她脚边写了一个香字,喏,上部撇捺要舒展,日部要小一些,往上靠。他还是没有碰禾香的手,男女有别,他是很守礼的。
不过禾香却已经心满意足,她看着脚边的那个香字,脸上泛出沁人心脾的笑意:多漂亮的一个字,漂亮到她觉得自己的名字都好听了许多,漂亮到,她余生每每想到这个字,都会心生喜悦。
这是禾香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做完活,她便飞也似的朝乾化寺跑过来,听远远传来的背书声,他一句,孩子们一句,一颗心仿佛也长了翅膀一般,飞向头顶那方蓝得发紫的长空。
可这段最是纯白美好的记忆,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了。突兀得禾香尚未回过味来,一切都已经乾坤颠倒,不复存在。
有一个孩子不见了,是一起读书的一个男孩子,比禾香小一岁。那日,他黄昏时分从乾化寺离开,却再也没有回家。孩子的爹娘急疯了,没日没夜找了他几天,书生和村里的其他人也跟着去找人,却都没有寻到那孩子的踪迹。
书生伤心又自责,因为孩子毕竟是从他这里出去后才不见的,虽然村里其他人,包括孩子的爹娘都没有怪他。他一连数日都没有教书,禾香去找他,却发现乾化寺的门是关着的,问,书生便答自己身子不爽,不想见人。
禾香郁郁寡欢地回家,如此又过了几日,她终于是放不下心,再一次来到乾化寺。
面前的寺门依然紧闭,禾香拍门前忽然改变了主意,轻手轻脚趴在门缝上朝里望去:她看到了一团白影,在寺庙的粗大圆直的梁柱间飞来飞去,快如闪电,就像壁画上那飞天的仙人一般。
禾香慌慌张张回到家里,告诉爹娘她看到的一切:他会飞啊,穿上了那件白衣,便脚不沾地,轻盈得好像一片云。
或许是仙鹤秀才吧,阿宾抓着脑袋做出结论,我听人说过仙鹤秀才的故事,说他面色苍白如纸,眼周遍布血红,虽是男子,却自带一股柔媚。不错,定是仙鹤秀才,他的眼眶不也是红色的吗?
阿春被自己男人的话吓到,那岂不是妖怪?
阿宾摇头,没见识,妖怪又不都是坏的,据说这仙鹤秀才极有才华,生平最喜便是卖弄文采,你看,他不是也喜欢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