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江少收工了?”
“二毛?这么晚了,你做甚么去?”
二毛咧嘴一笑,手上举起几张毛票,“今天生意好,赚了些钱。爷上芍药胡同转转。”
“你有这闲钱,倒不如给小兵他娘抓药。” 怀砚摇头叹道:“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好。”
“说实在的,小兵他娘那病治不好的,抓再多药也没用。”二毛望着怀砚好奇道:“哎,你们读书人,都不馋女人的么?我要生成你这模样,我他妈就在翠香楼住下,量那些个姑娘也舍不得赶我!”
怀砚脸红了,笑着摇摇头,转身拐进一个狭小的院落,这是几家人合住的四合院,锅碗瓢盆、柴火煤球乱糟糟地堆在地上,雨水未干,更显得这仄逼空间里泥泞不堪。
厢房中燃着幽幽烛火,令人揪心的咳嗽声频频传出,怀砚轻敲房门,小兵把他迎进来,“砚哥。”
“今日发了一些片酬,你拿去给你娘抓药吧。应该够半个来月的。” 怀砚见那老太太已半入梦乡,压低了声音。
“砚哥……”小兵推脱,“怎好老用你的钱……”
怀砚笑了笑,“在电影厂之后,顿顿管饭,我孤身一人,倒用不着什么。”
“我娘今天还说呢,砚哥儿的钱,不能再要了,人家还要攒钱娶媳妇,或者谋个体面职位……”
“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晓,何以为家?”怀砚笑道,“这些天我在电影厂也算可以糊口,等这部电影上了,兴许还能再赚一笔。拿着罢。”
小兵眼眶湿润起来,他紧紧攥住手中银元,“砚哥,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都是朋友,说这些做甚……行了,早些歇息吧。”怀砚拍拍他肩膀,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了案上油灯,温暖黄光登时充盈了这间破屋,南面墙上有一幅顿挫险急、大斧劈皴的《华山凌日图》,屋西立着个满当当的书架,品类倒是繁杂,子经典籍、怪神小说应有尽有,都是怀砚从旧书摊上便宜收来的。
窗前案几上旧墨干涸,怀砚已很久都未作画,也不舍得买上等颜料。他走到圆凳旁坐下,扯出一张报纸翻着,却怎么也看不进心里去,他索性拿起手旁一块薄薄的碳片来随意在报纸上勾勒着,待停手凝神一看,自己画得竟是个军人的笔挺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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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西郊是军政部要员们的住宅,连着西山的军营和武器军火仓,除了离城里远些,平日里工作倒也方便。陆竞云在自家院前下了车,深黄的银杏叶被日昃时分的骤雨打落一地,几乎埋过他穿着军靴的脚面,有几片湿叶贴在他靴子上,陆竞云走远了些俯身将其摘去,再抬起身子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湿漉漉的俊俏面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