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帮他把愿望刻在小腿上,他用脚丈量着玉龙雪山。一圈又一圈,太阳升起时朝着太阳去,月亮升起时朝着月亮去。腿上的东巴文结了痂,又因时时运动裂开,血和汗混在一起。风吹雨打,小伙子一直默念着愿望绕山。从山下走到山上,又从山上走到山下。
日日夜夜,永不停歇。
后来,小伙子长眠于白雪皑皑之间。
再后来,一名战士来到了纳西族部落。他头戴白盔、身穿白甲、手持白矛,坐骑是通体白色的高头骏马,犹如风雪般冰冷锐利。他成为了战场上最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所到之处战无不胜。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和白矛,也为部落带来了胜利。当他回到部落,人们总会忽略那浓稠氤氲的血腥味,并且爆发出阵阵欢呼。
东方亮起了希望的曙光。
又有一天,一名旅人来到了部落。
他好像是一名手艺人,但巫师很尊敬他。白天,战士们出去打仗的时候,旅人就在部落里坐着,身周对方着轻薄的白布、竹条、书皮、剪子等各种东西;晚上,战士们回来的时候,带回战友兄弟们的遗体,就会看到部落里亮起的灯笼。
有多少人离去,就会有多少灯笼。
远远看去,像是夜里的萤火,为归来的战士们、英魂们指引着家的方向。
灯火也照亮了白盔……不,现在是血衣战士的眼睛。
回到部落后,这名战士有时会去看看这些灯笼。
灯笼布匹薄如蝉翼,白如雪。笼罩着烛火,透出橙色的光,像是能暖到人的心里。灯笼里还有剪纸,在灯笼壁上投出一个个图案。有些是玩耍的孩童,有些是骑马飞奔的战士,还有些只是飞鸟、游鱼、花朵、树木。
剪纸缓缓转动,那些孩童就动起来,战士你追我赶,鸟上天、鱼入水、花开叶动,一切都像是部落人们经常看到的画面。
靠近灯笼,像是能听到过去的欢笑声。
白盔战士不是晚上来看灯笼的唯一一个。纳西族人尚白,对白灯笼不忌讳,反而亲近。所以每个夜晚,灯笼下都不缺来往的人。有的带着怀念的心情,来看代表着牺牲战士的灯光;有的是不愿休息的孩子,在灯下跑来跑去,津津有味地看着今天的灯笼又讲了什么故事;有的只是在旁边静静坐着,默默看着。
战士遇到了制灯的人。
“我知道你。”制灯人说,“你总是第一个冲出去,最后一个回来。你的衣服永远是血的颜色,姑娘们说她们找不到洗干净的办法。”
战争一天不结束,他的衣服就不会干净。
“总有一天会干净的。”战士意有所指地回话,然后笑了笑,“我叫三多。”
“我叫白舂。”制灯人也笑了笑,“我经常见你来。”
“因为看见你的灯,像是看到了逝去的战友。”三多看着那一排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灯笼,缓缓道,“看着这些灯,总觉得战士们不是死去了,而是回到了他们最欢乐的时光里……也可能只是人们心里的慰藉吧。”
“不止是心里的慰藉。”白舂慢慢说了一句,但并不详解,转而问道,“那么,你最欢乐的时候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