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表达的隐晦,但阮幼青总算听明白了。他将用过的毛巾放到唐荼撑住桌子那只手旁边:“她是我妈妈。”
“她……嗯?”显然这很让人出乎意料,唐荼咬紧的嘴巴微微张开,惊诧地盯住他。
“她生我很早,所以看起来不像妈妈。”他试图解答对方的疑惑。
“那......那个女孩......她怎么说……”
“她是我妈妈改嫁后生的,并不认识我。”这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他讲话很慢,但见唐荼并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就继续说下去:“我父亲去世得早,我两三岁的时候,妈妈就离开家乡了,她的新家人并不知道她曾经生过我,所以那个女孩并不认识我。”说到这里就足够解除误会了吧。
除了一起住了四年宿舍的项羽,阮幼青从未与别人提及半句家事,连陆真夫妇都只知道他跟着外公长大。倒不是刻意隐瞒,因为他本人其实不记得什么,都是从外公和街坊邻居的闲谈里得知的。
阮幼青两岁那年的盛夏,一家三口乘火车去海汐旅游,他第一次看大海就遇上了规模可观的台风,海上的大雨狂风对许多内陆游客来说是奇景,雪白的浪头从远处晦暗的天色里席卷奔涌,拍打上了岸边,简直活活将日本浮世绘的神奈川冲浪里挪到现实中来。杨柳胆子小,牵着年幼的儿子站在远处看这副壮阔的景,也看到了堤坝边挤满了兴奋的游人,那些人并未领教过海的威力,不顾警示牌的劝阻欢呼着迎接滔天巨浪。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四米高的一浪击打上来又退回海里去,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被海浪生生吃了进去,人群随即爆发出骚乱与尖叫,众人终于意识到警示牌的标语并不是危言耸听,这海浪真的能要人的命,便纷纷相反方向逃窜。阮幼青的父亲正是这一刻成为英雄的,他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与几个会水的成年男人一同跳进了汹涌的海潮中。他们抓住了小孩奋力托出水面交给岸上惊慌失措的家长又回身找另一个,前后不过几分钟,孩子们都成功获救,可是奋不顾身救人的父亲却没能回来,尸体是风平浪静之后打捞上岸的,阮幼青没有见到,回忆里只依稀留下了一个父亲冲出去的背影。
那个时候妈妈不过是个刚刚20岁的姑娘,一蹶不振了许久。邻里街坊刚开始图新鲜,同情心爆棚地帮助见义勇为的英雄遗属。可日子久了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一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寡妇时时刻刻受到关注,跟哪个男人多说了几句话,在谁家停留,会不会改嫁,都成了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阮幼青的外公硬是将陷入低潮的女儿从这个小地方赶走,他说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幼青我帮你带。就这样母亲在他三四岁的时候离开了家乡,再也没回来过。直到上初中,外公才告诉他母亲早已嫁人。
当然这些细节他没必要告诉唐荼,人与人的交往过密有时候也是种负担,何况对方这样一个争朝夕的有钱人未必有兴趣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过往。
“实在抱歉,是我误会了。”唐荼得知他与杨柳的关系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略显纠结的神色也恢复了些许笑意。他拉开阮幼青对面的椅子与他隔桌而作,沉重的木制椅看上去很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