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站之后,车子许久没有动,该是前方又在除雪。他看到北极熊忽然动起来,与从小屋里出来的列车员说了什么后,开始贴着一截一截车厢,隔着玻璃向内望,像是在找人。他的侧脸隐藏在白色兜帽里,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到五官。他走几步一停,之后又接着走,就这样慢慢接近了唐荼所在的车厢。
还剩十米的时候,唐荼看清了他隐在兜帽下的轮廓和一双反射着雪地灯光的双眼。
对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而后欣喜地跑过来。
唐荼愣愣看着贴上车玻璃那只手冻红的手,大脑与铺天盖地的雪一样白茫茫一片,他的世界忽然静止了,心跳,呼吸,血液的奔流都定格在这一秒,仅剩的视觉中只残留下眼前的人,像滔天巨浪笼罩住一切。
阮幼青的整张脸都是粉红色的,眉眼弯弯冲他笑,唐荼觉得身体不太听使唤,动也动不了,木头似的看着窗外的人,仿佛在寒冷冬夜中受冻好久的人是自己。
“是哥哥的朋友吗?”大概是一路上太无聊,前坐的小女孩目睹了一切,从座位上方悄声问唐荼,“可是这一站不开门,这个哥哥上不来。”
唐荼如梦方醒,心脏忽然不可抑制地加速,夸张的跳动声在胸腔中回响,每一搏刺痛到难以忍受。
他的手隔着玻璃贴上阮幼青的,冲那人拼命摇头,做出口型:“不开门。”
“我知道。”阮幼青回答的时候只有一团稀薄的白汽扑到微微结了花凇的窗子上,看样子是冻了很久以至于口腔内温度都变得很低。
这个人明知自己不能上车,却依旧站在窗外,隔着风雪无声地陪着他。
唐荼下意识想摸摸他冻红的脸,想把自己搁在腿上一路,带着体温的围巾替他缠上。他想立刻下车,抱抱这个似乎生来就不会哭闹的小孩。
阮幼青从不开口提要求,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总缠着唐荼问我的作品能卖出去吗,有人喜欢吗,能卖贵一些吗,可以给我办个展吗。他也并没有一定要成名成家的执念,好像永远只是逆来顺受承接命运对他的安排。
他不计较有没有人爱他,他不善言辞更不欲索取,他把自己的喜欢得到回应称做是“百万分之一的奇迹”。
这样一个人,哪里有人能拒绝他呢。
除了自己这样自私又自持的胆小鬼才如此铁石心肠。
唐荼眼眶几乎烧灼起来,可前座的小女孩注视着他又让人生生忍住想哭的冲动。只期待除雪的人动作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让他能早一些下车。
阮幼青指了指前方,对他说:“我去下一站。”说完便迈着步子走开。唐荼贴着玻璃看他,没多久便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这样的天气公共交通几乎停摆,他就这么从小樽一路徒步走到了朝里,现在又要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