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鸡犬不宁。
夜深了,温琰蜷缩在床上,怀里捂着两年前母亲从上海寄来的信件,鼻子眼睛发酸。
她是包办婚姻的产物,母亲生下她不到一年就离开重庆,乘渡轮去上海闯荡。听说上海是纸醉金迷的天堂,号称东方巴黎,远东明珠,十里洋场不夜城。重庆地处内陆,虽已开埠数十载,但繁华远不及它,许多心怀抱负的年轻人跃跃欲试,期望能在大城市干出一番名堂。
温琰看到人人趋之若鹜,心中好奇又疑惑,那地方真有那么好吗?
母亲在信里说:琰琰,我的心肝儿,幺幺,妈妈走了几年,每天都想你,盼望我们能够早些团聚。你一定要乖,一定要努力读书,平安长大,等我挣到足够的钱就去接你,妈妈会让你过最好的日子。我爱你,我的女儿。
九岁的温琰把信纸贴在脸边,听见父亲和继母在楼下房间传来争执,弟弟又哭了,仿佛家里一切不愉快都是她造成的,她真多余。
于是温琰难过地想:妈妈怎么还不来接我呢?
第4章
今天和隔壁那个瓜婆娘吵架,虽然吵痛快了,却难免勾起一些情绪,夜深人静,秋意和张婆婆都睡了,我在灯下翻看旧物。
距离喻宝莉上次来信已经过去很久,我们两个年少相识,同校读书,一起长大,也算挚友。宝莉美貌,自幼心高气傲,她瞧不上温凤台这样的小职员,更痛恨母亲以病相逼,强行做主包下这桩婚姻,平淡如水的男人和日子哪里留得住她。
琰琰才十个月大,宝莉母亲去世,她如脱缰野马,立刻与温凤台离婚,要去上海谋生。
那时我很担心,问她一个女人,又没有亲戚朋友可以投奔,如何在大上海生存。
天知道她竟然告诉我说:“梁孚生不是在那边混得很好吗?敏之,你写封信,喊他帮我找份工作,至少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你开口他肯定会听的。”
我看着宝莉笑眯眯的样子呆住了,虽然早已习惯她的自我和理所当然,但是梁孚生,我以为她应该明白,我和那个男人恩情断绝,怎么可能去求他帮忙呢?
于是我严厉地拒绝了宝莉,无论她怎么撒娇,缠我,都没用。
即便如此,她最终还是怀着一腔孤勇,独身上路了。
宝莉走后,我接连好几夜辗转反侧,担心她在上海无依无靠,可能会吃很多苦,受很多罪。尤其这种年代,女人为了生计所付出的代价实非常人能想。思索再三,我到底还是给梁孚生寄去一封信,请他关照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