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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青蔓过江逛街,下午看了场电影,傍晚独自到会仙桥吃饭。
雅座门前挂着帘子,茶房送来菜牌,那上头都是江浙菜,青蔓正瞧着,忽然隔壁乌压压进来一群男人,说说笑笑,影影绰绰的,簇拥着其中的一个。
青蔓嫌他们吵,想换地方,这时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谢先生,义字堂的老虎这几天急着找你呢。”
“是吗?”
是吗。不过两个带笑的字眼而已,青蔓却瞬间辨认出来,这是她对那个男人积年累月培养出的敏感,由爱而始,因恨深入骨髓。
自青蔓被朗华出卖之后,两人还没有见过面,这会儿隔着木壁近在咫尺,那谈话声像火苗似的把她皮肤上的寒毛点燃,烧卷,烧焦,痛感蔓延全身。
“老虎被踢出袍哥组织了吧?他为了给独生子治病欠下好多高利贷,怕不是想找你借钱。”
“谢先生和老虎有交情吗?”
谢朗华琢磨道:“算是吧。”
“我怎么听说你把他那些借据都收了,现在是他最大的债主?”
“你消息倒很灵通。”
酒过三巡,谈兴渐浓,正聊着生意经,这时有人急忙忙寻了过来,摸进雅间。
“谢先生……”
是以前义字堂的老虎。
在座的几个与他有些交情,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位老虎以前嗨袍哥,在重庆也算有点儿名声,两三年间便落魄了,再无嚣张戾气,如今唯唯诺诺,也算看得人唏嘘。
“谢先生,我的那个债,能不能缓几天,明天就春节了,孩子刚从医院接回来,你看,能不能让兄弟们别去我家里……”
朗华摸着酒杯慢条斯理道:“是啊,明天春节,年关难过,我手底下还有一帮人等着吃饭呢,你也体谅体谅,对吧。”
旁边的见他如此,便提醒老虎道:“谢先生虽然好说话,虎哥你求人也要拿出点诚意噻。”
闻言老虎默了片刻,然后双膝跪了下去。
朗华笑道:“这是干啥子嘛。”
“谢先生,以前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莫跟我计较。”
朗华歪坐着:“这话我更听不懂了,那年你说按规矩要断我的手,后来又给我宽限了几天,恩情我都记着呢,现在也没人要拿你一只手抵债呀。”
周遭突然静下来。
大冷的天,老虎额头冒汗,双手剧烈颤抖,他望向朗华,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忽然起身握住烟灰缸,左手张开撑在地面,他眼球暴突,大喊一声,像捶核桃似的用烟灰缸砸向自己左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