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亚历山大厅里挤满了人,仆人们在墙边的巨大瓷缸里堆满了冰块,才让屋子里那难以忍受的热气消退了些许。人群如同涨潮时的浪一样朝着坐在王座上的国王涌去,他们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试图让陛下注意到他们那夸张的喜悦和忠诚。
国王坐在御座上,和站在他左手边的法国大使说着话,而罗伯特·达德利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在国王的右手边,站着新任首相加德纳主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将是最后一任首相了——陛下已经决定不再设置首相一职,而是直接主持政务。主教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面对着许多人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主教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与这些闻到一点气味就来展示自己忠心的随风草相比,他的道德水平也并没有显得多么卑劣。
法国大使用热情的语气,祝国王早日恢复健康,这引起了站在他身后的各国外交使团的一致附和。与西班牙敌对的威尼斯和米兰的大使满面红光,德意志新教诸侯的代表们面带微笑,而可怜的西班牙大使则只能尴尬地蜷缩在角落,唯恐引来国王的注意。得知玛丽公主大势已去的消息之后,大使几乎万念俱灰,然而为了西班牙的利益,他也只能忍辱负重地来到汉普顿宫,在各国使团讥讽的眼神里,为西班牙的失败而向爱德华国王表示祝贺。
对于嗅觉敏感的外交官们而言,如今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西班牙和不列颠作为姻亲,在这些年来不断走近的进程,就此戛然而止了。美丽的不列颠尼亚在舞会上邂逅了英俊潇洒的卢西塔尼亚,然而一支舞结束时,却发现这位绅士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而刀尖则几乎扎进舞伴的肚子。
在法兰西和西班牙的欧陆大博弈当中,英格兰如今是最大的那张牌,而查理五世皇帝的首鼠两端将这张牌送到了法国人的手里。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不列颠和西班牙都不会成为盟友了,恰恰相反,只要爱德华六世国王执政,他与这个试图谋害他性命的王国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不列颠加入由法国,威尼斯和新教同盟构成的反西班牙大联盟,不过是时间问题。
“请您转告亨利二世国王陛下,我接受他的邀请,期待在今年秋天和他在加莱见面。”在众人视线,国王笑容可掬地对着法国大使说道,“具体事宜请您和塞西尔,以及我们在巴黎的大使和法兰西的外交大臣共同协商。”
“我们一定尽力让两位陛下满意。”法国大使激动地鞠躬。
“不列颠和法兰西,是被一条浅浅的海峡分隔开来的两姐妹。”国王接着说道,“过去的几百年间,两姐妹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争斗,然而现在是我们摒弃争议,再一次向对方身处友谊之手的时候了。”
“我国国王陛下完全同意您的观点,不列颠和法兰西应当做朋友,尤其是共同面对一只虎视眈眈的豺狼的时候。”法国大使笑吟吟地说道,一边用余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西班牙大使。
突然,如同在水里投下了一块石头一般,大厅另一面的入口处泛起了波澜,挤在一起的达官贵人们惊恐地往后退去,给那个刚刚走进房间的人让路,仿佛他是身上挂着铃铛的麻风病患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