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天听上去真像是个哲学家。”庞森比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人人在适当的场合都能化身为哲学家。”塞西尔回复道。
车队停在了墓室前,车上的乘客们纷纷下了车,沿着两边长满已然枯萎的金银花的小路走向墓室的入口处。两个身穿黑衣的教堂执事,一前一后地将简·格雷小姐覆盖着黑色绸子的棺材从灵车上抬了下来。
有些人在目送着灵柩,然而更多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走在灵柩后面的国王。
二十岁的爱德华国王与两年前相比起来,已经逐渐退去了少年的青涩,那继承自母亲的法兰西式的柔和五官这些年里已经彻底长开来,如今又添上了来自父亲一方那威尔士凯尔特人式的英气。国王的一对蓝色的眼睛明亮而敏锐,那挺拔的鼻梁仿佛来自于某座古希腊的大理石胸像,每当那一对玫瑰花瓣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时,就露出一排洁白的如同珍珠似的牙齿。
爱德华六世国王依旧没有成婚,然而与几年前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人胆敢在陛下面前提起联姻的事宜了。国王拒绝成婚的原因,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在不列颠群岛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人敢于对这件事评头论足。一年前曾经有几家不长眼的小报登载过几幅以国王和罗伯特·达德利为主角的不堪入目的讽刺画,一星期之后,那位在背后策划的小贵族就被送去泰伯恩刑场砍了脑袋,而这几家报社从老板到排字工,都被流放去了大洋彼岸新开辟的纽芬兰殖民地,在那里他们可以尽情刊载任何他们想要出版的东西。
国王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黑衣,那包裹着脖子的黑色天鹅绒让他的面颊看上去更加白皙,陛下身上唯一的装饰是胸前挂着的一条细细的红色绶带,看上去如同被剑划出的一道血痕。他一言不发地跟在简·格雷小姐灵柩的身后,头向下低着,让好奇的人群很难看清楚这位至尊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送葬的来客们聚集在了墓室的门口,他们用目光打着招呼,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广阔的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从两边高大的橡树的枝头传来鸟儿振翅飞去的声音,这些候鸟在空中聚集成绵延数百英尺的梯队,飞向温暖的地中海沿岸过冬,直到明年春天方才会再一次回到不列颠岛的土地上。
本地教堂的神父用忧郁的声音总结了简·格雷小姐的一生,并为她那如今已经在天国与自己早逝的丈夫团聚的永恒灵魂而祈祷。从周围的人群里不时传出几声女士的呜咽声,她们用帕子擦着眼泪,在胸口用手指划着十字。这些心肠软的女士们,大都有着一位或是几位与简·格雷小姐年龄相似的女儿,她们无论是相貌或是地位都难以和已经安息的简·格雷媲美,可与这位高贵的小姐相比,她们是多么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