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侧地上俯卧着几个餍足了的怪物,他们苍白的脸颊上溅染了血迹,长长的白发垂及地面,像披了满身新雪。
忽然之间,这群怪物的动作齐齐一滞,他们纷纷转过了头、睁开了眼,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江离愣怔地低下头,意识到是右手的血又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看见这群怪物缓缓站起身,最前方的少年形销骨立,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
江离一眼也不愿再瞧,扭身便逃,然而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尖锐的石头割破了膝盖,血液汩汩流下。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了那群怪物,他们躁动地追赶上来,混乱尖锐的喊声冲撞在狭窄的洞中,江离咬紧了牙,也不回头去看,抓着石壁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怪物的速度并不慢,紧促的呼吸声几乎逼在耳畔,他肩头猛地一痛,被身后的手一把攥住了,嶙峋手骨几乎扣进血肉,拖得他重重跌在了地上。一时间无数双手撕扯在他身上,江离几近力竭,有尖利的牙齿咬上他的身体,有灼热的舌舔舐他的鲜血,不须片刻就能将他分食殆尽,他无从反抗。
那个独臂少年突然凶狠地扑了上来,伸开手臂把他锁在怀中,发出了愤怒至极的咆哮,仿佛是占有猎物,其他怪物畏惧地松开了口,慢慢退了回去,地穴里静了几分。少年仅有的手臂力量惊人,死死地勒住他,江离几乎无法呼吸,他绝望地闭上了眼,感觉到对方痴狂地磨蹭着他的面颊,温热的液体濡湿了鬓发,又止不住地流淌下。
液体滑过唇角时,他尝出了味道,不是腥甜,而是苦涩。
是眼泪。
少年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变调,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云若……云若……”
“……”江离缓缓睁开了眼,低声应道,“是我,父亲。”
然后他听到了沉闷的痛哭声。
待到眼泪变得一片冰凉,少年才缓缓松开了手,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只有我一个活着。”江离道,“我会把不疑剑找回来,为你们报仇雪恨。”
“对付般若教并非易事,尤其是那个右护法。那日他在重伤濒死的我们身上种下了蛊毒,将我们带到了此处,我整日浑噩得如同陷在梦里,若不是见了你,也难清醒。”少年摇了摇头,“易卜之多年来执迷于炼化人蛊,除开武功不提,阴毒手段数不胜数,你对上他怎么能讨到便宜。”
江离声音冷静:“我今夜没能杀他,只是因为还不够强。终有一天,我要他血债血偿。”
少年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叹道:“……你模样也变了,云若。”
“我知道。”江离顿了一顿,“父亲,我的剑断了,被丢在了娘的尸体旁边。”
他一向拙于表达,可这句话中的恨意是如此鲜明刻骨,他眼中一点光亮闪动,像烧了一把荒火。
少年长长地叹息,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仿佛被生生抽去了脊骨:“我这一生问心无愧,却对不住她,更是亏欠了你最多。”他颤着手抚上江离的脸,“你既然走出了山谷,就莫让仇恨困住了你。忘了我们,忘了归云,去过你本该拥有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