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他扶着陆家司机的手,颤颤巍巍进了后座。可后座并不止他一个,这么宽敞的车厢,比他家还要大,他不敢移动,不懂呼吸,甚至不敢眨眼,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车厢里清凉的气息笼罩他晒伤的红皮肤,他从未坐过车,头晕脑胀是必然的结果。
于是他急切得喘气,因他颤动而蔓延的臭气逐渐散开,坐在副驾驶的男人诧异地望他一眼,捂住口鼻骂道:“喂,你多久没洗澡了?”
他回想,而后喏喏道:“两个星期……”
话音刚落,一个什么东西摔了过来,陆遥正被砸到额头,鲜血从擦破的额角留下,他茫然得抬头,发现那是他的鞋子。
上车前特意脱下来了,他怕弄脏这片干净的车厢。鞋子很脏,陪他度过了许多日子,是他舍弃贫穷后最后能证明他过往的证据。
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了,连带着他的颜面,一齐粉碎了。
他有点难过,最多的却是庆幸。他看见了额头的血染红了眼眶,疼痛也随之蔓延开来,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于是他又笑了。
车里除了司机男人还有另一个人,陆遥不敢抬头去看他,他刻意隐匿自己的呼吸,直到一只手朝他伸来。
很白的手,也很漂亮,筋脉隐在下面,若隐若现,陆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底默默比较了番。
脏兮兮的,指甲盖里塞满了泥块,暴晒下鱼干一样萎靡,土黄色的手心布满细小的伤口。
那只白嫩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两种颜色突兀重合,陆遥几近震惊得抬起头,看见那人也在看他。
他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面容稚嫩,却已显得成熟了,他抿紧下唇,似乎比他还要紧张,陆遥听见他说:“冷吗?”
声音介于少年与青年间,陆遥以此推测他的年龄不比他大出多少,说话的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颤音。
得不到回答,陆遥看见他从身后摸出一条毛毯,不清楚是什么材质,盖到陆遥身上的时候奇迹般令他感到安宁。
他终于不再颤抖,也松开了一直咬着的下唇,他的唇太薄,抿起来的时候只留下干涸的上唇,他有些害羞:“谢谢你。”
声音细不可闻,但陆遥知道他听见了,因为他看见那人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流露出与他母亲相似的关心。
他对比两人之间的相似点,一样的好看,一样的关心他,以及一样得悲惨。
陆遥后来才知道那天在车上与他一同坐在后座的并不是佣人,那人穿戴衣着皆数上等,有着最尊贵的地位最尊贵的身份,却干着最低廉的工作。
哪里有嫡子居于私生子下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