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摇头。
起初只是单纯地拒绝,后来摇得久了,动作竟显得有些木讷。短短几秒钟五脏六腑就开始抽搐,他在心里拼尽全力抗拒:“陈觉!陈觉,我不想留在这里!”张了张口却又只有一句:“陈觉,能不能带我回去?”
随谁来的,随谁去。
胸口仿佛被人凿出一个洞,空荡荡的漏着风,心脏冰凉彻骨。感觉自己像是被缠进蛛网的蚂蚁,喘不上气,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
“带我回去吧。”他固执地仰着下颌,眼前灰蒙蒙的看不清,“我不想去见你妈妈,因为我实在是——”
惭愧这两个字还没能说出口,车门就被蓦地拉开,冷风呼一声拍到脸上,陈觉钳着胳膊将他拽了出去。
这地方真黑啊。
这就是有钱人的身后地吗?光秃秃的一无所有,更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多么寂寞。都说这里寸土寸金,可是孤独得令人望而生畏。
他被陈觉拖到墓碑前,胳膊几乎脱臼,直到看见碑上那张照片。许冬云朝他微笑,仿佛在说“好久不见”,而他只能羞愧地转开头,心里说一句:“伯母,真对不起。”
真对不起……
真对不起。
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窝在黑暗的房间里,心里就只剩这么一句。他想要把这句话说给许冬云,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想要说给陈觉听,可是陈觉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竟然有机会再与故人面对面。
他迟钝地发着怵,抬起袖子想给许冬云的照片擦灰,还没碰到就被人拽起来:“不需要你惺惺作态。我问你,出事前你们是不是见过面,为什么她回去就买了安眠药?”
这样的问题让人始料未及,甚至令人错愕。隔了片刻他才正视陈觉,不过其实什么也没能看清,只好将嘴唇艰难地掀了掀:“噢,我们是见过。”
“你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可以查得到,他们是哪天见的面,在哪里见的面,一切事情都不是秘密。唯独他们说了什么这一项,宋珂不说,那就永远都是秘密。
可他不说陈觉也猜得到。
陈觉瞪着猩红的眼睛,瞳孔急速收缩着:“你是不是把我爸当年的账算到我妈头上,是不是让她杀人偿命?”
宋珂想要挣脱出来,可是陈觉手劲那么大,下手又那么恶,那么狠,狠得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拧断。他疼得头昏脑涨,这时才隐隐晓得害怕,因为知道自己今晚注定是逃不过了。
此刻真是十足的狼狈,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这地方的确到处都是地缝,只是容不下他,天大地大他没有容身之处了。爸爸,陈觉,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
身后的车灯像是拷问的眼睛,他被拽得蹲倒在墓碑前,手撑着那张笑容慈祥的照片,怎么爬也爬不起来。肺叶不住痉挛,整个人也不停地呛咳,喉咙里转来转去全是血沫的腥甜。钻不进地缝,那就只好攥紧拳,指甲深深地插进掌心,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让自己口齿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