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纸灯以指甲盖厚的竹片为骨,扎成六角状,其中两角相对,以一根红绳相连,红绳挂在细木棍一端,另一端是汴清予白皙到近乎失去血色的手背,竹片之间,白纸作壁,未题一字,淡雅素净,可见其主人也喜欢简约之风,灯烛微晃,在浓稠的夜晚,光芒可争月与群星。
汴清予执灯径直走到院子里,立在屋檐下,他安静地,长久地站立,仿佛在看前方茫茫夜景,又似在倾听一场甚是吵闹的风雨,再或许是,触景生情,陷入不可脱身的泥沼。
他面具下的那张脸几乎没有悲喜,又或者,是他藏的太深了,于是他看起来像是超然物外,宠辱偕忘的仙人,可是又很矛盾,一个陷入权力漩涡,拉帮结派的天枢派掌门,与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仙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直到,单一枯燥重复的风声中出现了新的声音,木门被敲响。
汴清予才像大梦初醒般,那张沉静的脸上终于泄露出一丝生机,他少见的流露出迷惑的神情,纸灯随着他的步伐轻轻地晃,于是地上留下的光晕也在轻轻地抖,油纸伞上的细小的雨露聚成更大的一颗,滚落,迅速地下坠,重重地,却无声地砸在泛滥水光的地面,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与此同时,汴清予将门缓缓打开,他终于知道今晚的不速之客的真面目——
“怎么是你?”汴清予奇道。
蔚楚歌听出汴清予语气里埋伏的情绪,倒也不恼,他身形微动,抖落大氅的黑狐毛领上意外沾染的雨珠,右手握一把绘着墨色游龙的油纸伞,倒是很符合他张扬的作风,蔚楚歌挑眉问道:“怎么,汴掌门见到我来,很是嫌弃?”
汴清予嗤笑一声,不答,转身就走。
蔚楚歌依然心情愉悦,他大步追上汴清予,两人凑得近了,两把伞的边缘也因此挤在一起,蔚楚歌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汴清予闻言立刻反唇相讥,语调中似有若无的轻嘲之意,“江湖之中,能来我这儿的,多了去了。”
蔚楚歌又问道:“你这汴掌门的起居之地,也是旁人想进就能进的?”
汴清予不甘示弱,立刻回道:“你不就是么?”
被称作“旁人”的蔚楚歌朗声大笑,却不再反驳,而是伸手一把将汴清予拥在怀里,这只手从汴清予的腰间向上伸,轻而易举顺势夺走他手上素白的伞,握在自己掌心,而后收紧臂膀,终于汴清予如愿以偿地与自己贴得极近。
远远看起来,就像两人在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