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这些天揭了十几张临时工小广告,对这里的薪资待遇烂熟于心,闻言眼睛弯了一弯:“一天60,早九晚七,等您腿好一点我就走。”
当下便拍板上岗了。
晚上七点之后是自由时间,他随心所欲地逛,穿过街巷,走过夜市,坐在小吃摊前的塑料凳上喝一碗艇仔粥。要走出这片庞大的城中村需要一个小时,柯屿试过。村子后是一条江,连着一个几乎废弃的小码头。偶尔还会有船只在这里卸货,最热闹的时候是早上六七点,会有新鲜的鱼虾蟹叫卖,沿着江边的马路摆出一条近三十米的长龙。
他有时候晚上逛到这里,会拉下口罩,点起一支烟,一边抽一边走。路灯的光橙黄,港口里漂泊着烂渔船,照明灯在海面上倒映出长长一条灯影,柯屿便抿着烟,在这些灯影里慢慢地穿行而过。
商陆发现他在士多店打工是在一星期之后。
太阳很晒,明明该是寒冷的季节却晒得他想发脾气。周围的音浪被板车拖车所统治,空气里充斥着令人烦躁的“刷刷”声。这儿的暗巷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个家庭作坊,缝纫机的声音从早到晚都不会停,这些板车便是拉着成捆的布头拉链穿梭于巷中。
商陆想找一间有故事感的店面,慢快门勾勒出冲刷的人流虚影,而店面开间的墨绿色货架、堆满橙子的水果筐和一个无所事事的看店老人在画面中间静止。
……结果他迷路了。
自动贩卖机掉出凝着冷气的冰可乐,商陆俯身捡起,仰头灌下半瓶。视线再回焦时,便看到对面小店里人影一闪。
他不是没看到那间店,因为开间不够宽而又太深的缘故,它看上去像是站在日暮之下,似乎马上便要天黑。人影闪过的时候商陆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原本死气沉沉的画面忽然生动了起来。
高大的环保桶发出重响,商陆把还剩小半瓶的可乐随手扔了进去,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焦段、快门速度、ISO、光圈。画面在手机屏幕上流动,商陆不算很认真地盯着,几秒过后,眼神渐渐专注起来。
那个人一身全黑,从店里走到外面时,有一种由暗至明的呼吸感。门口小三轮货车正往里一箱箱卸货,那人弯腰抱起两箱矿泉水,体态却还是漂亮,一看就是常年进行身体管理的人。等搬了五六趟,货卸完,他拉下口罩喝水,一边从货车老板手里接过红联对账单。
“没错吧,都在这里。”
柯屿很快地扫过:“没错。”两指夹住单子,拧上瓶盖拉上口罩,对老板笑了一下:“辛苦了。”
商陆愣了一下。
他妈的——真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合租室友。
白天看小卖部晚上陪睡?不是,怎么混得这么惨?商陆收起手机,往后靠上墙角,隐入一片暗影底下。
做这一行无非是爱慕虚荣又习惯了赚块钱,但柯屿哪一样都不符合。他的吃穿用度看不出奢侈挥霍的影子,衣着也简单低调。如果真是为了赚快钱,那他又何必白天出来给人看店?惯于张开腿的人是没有办法再接受别的来钱方式的——太慢也太辛苦。
因为想不通的缘故,眉心不自觉便蹙了起来。商陆蹙眉看着柯屿回到收银台后。小店没有客人,他没有看电视,也没有刷手机,只是站着,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