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于修行的杨若朴向来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一句话解决的句子,不会用两句话。
但他今天出乎意料说了很长一串话,与隔壁的书院院长形成有趣的鲜明对比。
“我知道,你们能站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我剑门的出色弟子,将来都该成庇护一方的强者,在剑门的石碑上留下姓名,供几百数千年后的晚辈瞻仰。”
“我不知道,也没法说你们有几个能回来,有几个能真正活到在剑门石碑上留下姓名的时候,甚至没法说剑门的石碑能不能存留下来。”
剑修说话果然直白。
至少隔壁的书院就说不出这样直白不吉利的话。
杨若朴挥袖遥遥一指剑山后山的石碑,随着他这一动作,剑门弟子讶然发现自己疏于仪容,多少年没认真上心打理过自己的掌门,今日竟发冠整齐,宽袍大袖皱褶都不带起一个:
“可人这一生,修炼一辈子,练一辈子的剑,总该为点什么,不然天下第一如何?举世无敌又如何?若是连剑门一块石碑也存不住,要这天下第一,要这举世无敌来掺合什么?”
杨若朴收手,出剑,将剑门掌门历代相传的佩剑高举过头顶,如一道不甘蛰伏在黑暗里,似要刺破苍穹的光。
“我在剑门等你们回来,守着剑门的石碑,也会为你们收剑。”
剑修之间,没有书院学子那么多的远大抱负,华丽言语。
我守着你们为之不惜付出生命的东西,无论你们死在何处,都会将你们的佩剑收至剑门。
一句话足以交托生死。
方临壑摘下佩剑,双手将佩剑高举过头顶,躬身弯腰向杨若朴行一礼。
是剑修之间,至高的理解。
他身后的弟子又样学样。
如剑山后山的松海之中泛起一大片的苍翠波涛,松树纷纷压弯了枝桠。
不是被积雪的重压,而是心甘情愿的心悦诚服。
行罢礼,方临壑最先转身带剑下山,没有回过头看一眼他长于此处二十年,对他而言重逾性命的剑门。
因为他做的事情对得起剑门,对得起自己,不会后悔踌躇,回头四顾。
所以不用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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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宗主峰已非是当年草木葱茏,处处流泉,瀑布飞悬,水汽溅在苍翠碧绿的草木上,不似人间的仙境之地。
经历过法宗主峰上一场恶战,只留下光秃秃黄不溜秋的一块土皮,也提醒着他们面前的女子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将自己修为拔高至大乘境界,强杀天人境的法宗宗主。
尽管那时候的法宗宗主已然是强弩之末,天人境终究是天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