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故事至此告一段落,死去的人已经安息,死去的事也已经沉寂,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反正他对生父的感情也没深厚到一定要报仇血恨,再者,复仇该做的事,多年前就已有人替他做过了,复仇带来的快感,也有人替他享受过了。
他不必手染血腥就能坐享其成,像局外人一样听完整个故事,不必参与其中,也算是件美事了。
他两手合十,轻轻念叨一声:“多谢招待。”便起了身,揉了揉他在寒风中被吹乱的长发,循着来时的记忆走了回去。
秦之余是有些意外的,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为何无动于衷,我杀了你爹,杀了先皇,也杀了缙王之母,你难道就不想……”
“想?想什么,一刀捅死你?行啊。”君子游从秦之余腰间抽出他所佩的短剑,刀刃抵在他脖子上,随着动作的幅度,略微划伤了皮肉,渗出了丝丝血迹,“可我想问,你有几条命够我杀的呢?”
秦之余惨然一笑,直到这时,他脸上才浮现出老者的沧桑,颓然坐在一旁,并不闪躲君子游逼命的威胁。
“我只有一颗心,只想用它来偿内心最深刻的痛,可我却欠了两条命,所以只能劳烦王爷这一刀刺在后背,而你,径直穿透我的胸膛,也算成全了我这半生的期愿吧。”
君子游低头看了看他交叠在膝头的双手,手背遍布陈旧的伤痕见证了他军功的来之不易,镇守雁门的七年里,这个人为了林溪辞,为了与林溪辞的约定,究竟要多拼命才能在险象环生的战场上一次次活下来?
他承认,人都是自私的,但能将己私奉于公的人可不多,这样的结果,应该也是天上几位英灵想看到的结局。
他将剑收回秦之余腰间的鞘内,扶起后者,理了理他衣服上的褶皱,顺便指间一蹭对方伤处的血迹,居然这么快就被寒风吹干了去。
他拍拍老侯爷的肩膀,算是作为当事人,对过去这几十年的恩怨做了个了结。“我不杀你,王爷也不会杀你。”
“你能替他决定杀母之仇是否要报吗?”秦之余笑笑。
“不能,我不是他的什么人,没办法左右他的心思与决断,但我不会让他杀掉一个对我父亲有救赎之恩的功臣。他若真想杀,在剑尖刺透你的心脏之前,就让他先贯穿我的胸膛吧。”
说罢,他负手摇摇晃晃地走了,那姿态,那气势,简直与从前的林溪辞一模一样。
秦之余望着他的背影,便好似望见了故人,遥想当年,那人也是这般风华正茂,绝代无双……忽而泪如雨下。
他抓住君子游的衣角,便如同垂死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哽咽着,啜泣着,“溪辞这辈子为了先皇做了许多善恶不分的事,是功过难书不假,可他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杀尽所有该杀之人,脏了自己的手,成全更保全了你。作为一个父亲,他的付出已经够多了,求你,不要对他心存怨恨。”
君子游耸了耸肩,没有回头,哑着嗓子回应:“我相信,正直如侯爷,愿拼死护着,不惜背负骂名也要报仇雪恨的一个人,应该不是罪大恶极之徒。可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不过是个被血缘牵引,却无缘得见的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