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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弟子脚步匆匆地向外去。他心里在害怕,因此表现得不是很稳,这怎么能画出漂亮的作品?甘和豫躺在摇椅上听着那脚步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在他收藏的猎物们的注视下,安然平和地睡着了,甚至没有做一个良心不安的噩梦;梦里也没有出现任何他画过的人。

    而在一个叫做德县的山村里,却有人一夜无眠。

    徐步迭原本睡得就浅,在之前长达三个月的危险期里不敢睡熟,精神过度紧绷,形成了稍稍有点动静就应激惊醒的习惯;这种毛病直到能睡在程翥家里才有所好转,现在几次睡得安稳,都是有程翥在身边的时候,大约是相信他会把自己叫醒,总是睡得很熟。

    现在差不多算确定了关系?他这样想着,程翥大概也是怕他尴尬,干脆什么也没说,这里到底不是什么“度假村”,自然也没有豪华大床房,倒是有类似员工宿舍的地方,一间屋子几张床。这会儿临近年关,员工也没几个,程翥单开了一间空房,徐步迭装模作样地选他对面的那张床。

    到晚上挨挨蹭蹭就心照不宣地睡到一块儿去了,也不做什么,就抱着嗅着,居然也解馋。再加上这是难得不用考虑环境、周围眼光,也不用考虑孩子、准备三餐,除了抱在一起互相吸猫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好做。

    但今天,在这静谧美好的山野乡村里,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被他睡着以后还抱着愣不放手的手肘压得胸口疼,明明是应该很幸福的时刻,居然又从梦里惊醒了。

    不应该这样的。

    明明他们很高兴……明明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们去看了老式烧窑,那是程翥自己一块块烧砖,一块块垒起的,因此还进行了非常没有必要的涂装,远看是个埋了半截在土里的皮卡丘,他还给他的窑做了个耳朵;顺便爬了个山,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想怎么牵手就怎么牵手,站到山顶对着下面的城镇自拍;吃了当地土菜,泡了温泉。白天程翥教他烧窑的技法,窑周边高达五十多度,出炉时更高达一百多度,程翥的手极稳,精神高度集中时他整个人都会脱去平常那层看上去非常好相处的“壳”,变得像一把锋利的刀。因为太热脱去了上衣打着赤膊,只有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显得从胳膊绷紧的手肘上的经脉特别的突出明显。汗水从微蜷的发尾落下来,沿着脊梁淌成一条小溪。这家伙还在问他:“看明白没有?”那声音瓮瓮地响着,小徐机械地点着头,嘴巴里干得发糙,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自己口水咽得多了,毕竟从中途他就转了向,看人去了:程翥的身材是很好的,和徐步迭的少年精瘦不同,又不是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那种,而是这样打铁铸铜地打出来的,爬山找石头爬出来的,因此有一种天生地长的疏朗劲,像山石里斜撑出来的一支瘦松。看得多了,满眼都那些精裸的画面在脑海里呼呼乱闪,离了眼也在胡思乱想,根本不受控制。

    但程翥一直没跟他说,这次他们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徐步迭知道,程翥不会就是为了玩特地来一趟;普通的作品,在本地也能做,不用非来这里。为了练手,程翥一天还特地提前做了好几样小品试炉;根据材质纹理的变化,再和窑工们讨论温锥,调节细微的温差,连着小徐自己也学会了不少。

    程翥就像得了一个新的玩具,精神高度集中,一下子钻进去就不分昼夜。徐步迭陪着他,也很累、很兴奋,想着自己也许有幸帮忙参与一件独一无二的作品开炉,就非常高兴。显然,程翥打算从造型倒坯到烧窑开炉,全都自己做。这两天没见他去倒坯,可见大概已经做好了基础的模型。